備孕日記 EP 5

2021/05/16

我記得在看西醫的第二個週期，也就是前一篇描述的行程最滿的週期，不知為何地我覺得很有希望，可能因為我們選擇了比較多的醫療和藥物介入，同時間我身體對排卵藥的反應也很好，心態上特別期待。除了在前一次的抽血時發現血液裡的泌乳激素偏高，醫生問我是不是壓力太大，的確當時正在籌備一個劇團的演出，我擔任要角，又同時處理行政和宣傳的事情，雖然我自己並不感覺那是「壓力」，只是比較忙碌，但確實腦袋的活動劇烈，時常入夜也不能安眠，總是處在一種亢奮的狀態。總之，醫生特別叮囑我要放鬆心情，不要太累，以免「身體會覺得現在很危險」而無法受孕，並給了我降泌乳激素的藥。後來，我沒有懷孕（當然，不然也不會以這些記錄了），然後在心裡埋下了一個對所謂「壓力」的問號。

那一次的答案揭曉，醫生似乎跟我們一樣驚訝，但他很快地恢復專業，如常幫我們安排下一個週期的計畫，但是當問到這個週期要不要吃排卵藥時，我們都猶豫了，最後他說「那休息一個週期吧」。

好吧，以上醫生的反應可能是我的過度詮釋（或自我投射）。但我真心佩服他們每天要面對那麼多失望的人，卻不能表現出憐憫，更不能有一絲懷疑，總是要給予正向的積極的力量，好讓玻璃心的戰士們（嘿，對，就是我）能繼續在備孕的路上戰鬥下去。最常見的積極正向說法就是他們整個醫院的人都會不斷告訴你，有出血還是要驗孕喔，因為有些人會有著床出血的症狀，要等到「鮮紅色的血，並且量達到50元硬幣大小」才算月經第一天喔。而且這不只是這家醫院的獨家「話術」（對不起，請容我玻璃心地冒犯一下醫學專業），第一家和後來的中醫診所也都是這樣說的，有一次我確定就是月經來了並心灰意冷地回診，醫生還微激動地問我：「所以你就沒有驗孕了嗎？」，我心想：「拜託，我的月經跟著我20多年了我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好嗎？！那．就．是．月．經！！」

 ……好吧，說真的，我沒那麼確定。

我覺得只要曾經嘗試懷孕，或是懷孕成功，或是有想像過懷孕這件事情的女性，應該都會一度覺得：「如果我真的懷孕了，我（的身體）會知道的。」我們都想像身體會有一些異狀，有些和平常不同的感覺，或是突如其來的靈感或直覺，讓我們確定自己懷孕了。但其實不是這樣。所有近期跟我分享過驗到兩條線的親朋好友，都跟我說他們完全沒有察覺任何異樣，一切就跟平常一樣。加上我曾經看過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影集，一名入獄的女囚，在入獄時月經來潮，卻在後面幫因為吸毒逃避驗尿的獄友假尿後發現自己懷孕了，而且那個獄友稀鬆平常地說：「有時候就是會這樣。」好像這件事情常常發生。有了這個印象，加上前面的種種，說真的，上面的「話術」，確實支撐了我好多個開獎前的日子的微薄希望。但是可能也是因此造就了更大的失望。

西醫看了幾輪後，先生覺得以我們生理機能沒有大礙的狀況下，西醫能幫助到我們的部分有限，且若我們還未打算進入人工受孕或是試管的療程，這樣下去也只是每個月重複一樣的流程而已，於是提議不如轉向中醫，「調調身體」吧。

果然，中醫劈頭就告訴我們，有些西醫無法給藥加強的地方，中醫能給的照護是很「全面」的，光是女性的藥就能依照生理的週期給出四種：經期間──幫助排血、代謝乾淨；經期後──提升卵子品質；排卵期──暖宮創造好環境，準備迎接受精卵；黃體期──鞏固子宮內膜。（但男性的部分若在性行為上沒有障礙，就只有「提升精子品質」一項。而這似乎也間接造就了某種心理上的不平衡，容後再說。）並且建議我們停止服用維他命D及葉酸等透過食物或日常努力就能得到補充的營養品。本身就不愛「吃藥」的我，很快接受了這個建議，尤其因為中醫給的藥量和密集度相較先前高出許多（除了每天照三餐吃的藥粉，還有一天一包水藥，要依照不同時期進行服用），又適逢天氣漸轉涼，於是我停止維他命D的服用，增加了（盡可能）每天的曬太陽行程。

在西醫看診的期間，當每個月的行程都在見紅之後要重來，拖著失望的心情和因為生理期疲累不適的身體，挨一針然後躺到內診床上，繼續看這個週期我的身體「表現」得怎樣，其實已經不知不覺累積了一些壓力，所以這段時間的日光浴，蠻幫助我適時地放鬆心情。（註釋）

天氣冷的時候，我就會睡到9點多10點，起床後為自己沖杯咖啡，剛好是陽光強度正適中的時候，我就會搬張椅子坐到前陽台去，看看棟距間夾縫生存的河堤芒草和藍天白雲，有時聽聽喜歡的Podcast節目，有時翻翻書，也有時會錄音對自己說話，藉機整理自己的思緒，然後冰冷的手腳和肚子，被冬日的太陽曬得暖暖的，到微微能出點汗，才回到室內，開始自己的一天。回想那些時刻，其實非常療癒和愜意。

我也是在這段期間開始使用排卵試紙驗排卵，從月經過後開始測量，一般而言是第10天開始，但我都會提早（尤其如果透明具黏性的分泌物已開始分泌），一路測到第14-15天左右，理應會看到試紙的第二條線由淺變深，深過第一條線（表示促黃體激素到達最高點，即將排卵），再轉淺。中醫師也會請我們記錄下來，依據排卵的狀況和月經週期調整每階段的天數。

那時真的吃下很多藥，每一次看診出來，都是提著兩大袋的水藥和藥粉，沈甸甸的，相當嚇人。不過其實也不能說是「藥」，更像是一種食補。「調身體」是一個很神秘，但台灣人普遍能相信/接受的概念。因為有效與否都是「感覺」來的，但是它能調整的東西，有時不是那麼具體，所以不見得都能確切地「感覺」到。加上每一帖藥方都是複合式的，即使現在都會在藥單和包裝上寫清楚藥材名，但是它們的功效也是組合而來的，是流動的，不若西醫的藥，目的功效基本上都很單一，也都算清楚（至少你能在網路上查到相對清楚的資訊）。所以不管是對醫生還是對藥方本身，都只能採取一種信任制––只有相信或不相信，比較難判斷有效或無效。

 以懷孕這件事情來說，最終也只能以結果回推功效。如果無效到有效的光譜從0到10，去就醫一個至兩個月馬上懷孕的人，相信會給出較接近10的分數。看診時就時常聽到這樣的故事：「我今天才收到一個病人的驗孕棒（然後將驗孕棒擺到你面前，兩條線），他們想要懷孕已經八年了，人工、試管什麼療程都做過了，都要放棄了，結果來這裡吃藥一個月就驗到了。」這一來當然是醫生對於自己醫術的自信，一來也是聽過我們的求診經驗和備孕時間，在適時地向我們精神喊話，給予信心：「她已經四十歲，你還年輕。」（嗯，還會加上這一句。）；而半年以內成功的人，應該也都會偏向給出正面的成績（甚至可能更會對中醫的功效深信不疑？）；但超過半年以上的人，分數大概就很難說了，不見得會給出0分，因為從頭到尾都很神秘的事情，你很難說是因為中醫真的對你沒有效用，還是你找錯了醫生，還是其他的地方出了什麼的問題。

 說到底，可能都是信念的問題。

註釋：後來才想起，其實在西醫看診的階段，得知維他命D在受孕這件事上扮演極重要的角色後，就已經開始增加曬太陽的行程了（並且以前見到太陽就躲得我，會時不時地逗留在冬日的太陽下，希望多製造一些維他命D），只是寫作時遺忘了而已，以為是作為一種療癒上一段看診經驗受傷的心靈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