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由关注一个偶像和他的粉丝说起（二）

8月19日

从8月16日下午“观棋有语”第127期出来以后，我留意了一下各大新闻媒体，基本没有再提起张哲瀚三个字，感觉是关于他的报道被禁止了。张哲瀚的粉丝也同时开始呼吁大家保持冷静，不要跟谩骂对峙，用他们的语言说是“闭麦”。我还看到一句非常意思的话：寒假来了，开学的时候会通知大家的。不知道是不是粉丝圈的暗语，如果是，倒是挺有意思的。也确实，过去两天张哲瀚的粉丝在instagram上也表现的很克制。同时微博上的的骂声在17日爆出水军被抓后稍有减缓，youtube上的抨击视频还是大量出现，不知道是增热度还是有备而来。

现在想来，张哲瀚删掉instagram的账号，粉丝禁声，或许是没办法的办法。张哲瀚的账号如果成为粉丝聚众声援的中心，那不是成了民间势力倒逼政府。政府可是最不喜欢民间形成集体力量的。

大致翻看了一下各大新闻媒体和自媒体，亲子营有一篇文章“十年前火烧靖国神社的那个中国小伙，后来怎么样了？”，作者来自“北美留学生日报”，开篇先把骂张哲瀚的罪名陈词滥调说了一遍。一看文章来源，我就暗笑了一下，每次煽风点火的事情都离不开这个北美留学生日报。还有金错刀的“张哲瀚被封杀后，艺人品牌如何避雷？“ 看起来这些标题都将张哲瀚捎带上，不太敢明目张胆的造谣中伤了。

看到有不少张哲瀚的粉丝在观棋有语下面感谢他们节目，并表示要好好听听他们节目，我就查了一下这个观棋有语，原来是观察者网旗下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难怪他们在说到资本这个词的时候，带着贬义和透着在说“资本家”的口吻。资本这个词在我这里是中性的，如果没有资本，中国不会有40年的经济高速发展。但是今天一些企业发展成富可敌国的庞然大物，不是资本出了问题，是不受制衡的权力和不透明的政策将他们养成的，也是资本和权力纠缠一起形成的。资本是什么？后面对应的是钱和有钱人，对吗？钱和人不都是需要好制度来抑恶扬善的吗？那骂资本是在骂钱和有钱人，我们大部分的人不都在追逐这两样东西吗？边追求边骂不也是可笑的事情？

有这个背景的人出来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加上自己看到的网络舆论风向的变迁，突然疑惑，张哲瀚这次碰到的事情到底跟什么东西扯上关系了？至此，我还是觉得他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然而我想说的是，很多人抨击主权在民的国家（就不用民主这个词了，都已经成贬义词了）的低效率，认同一党制的集中资源办大事。我总以为，政治价值观本来就是多元的，而价值之间在实际施政时又是很难调和的（比如平等和自由）。不同的政党以他们的政治价值理念代表信仰这些政治理念的的民众，在政治舞台上公开的辩论和制衡。好过一党制的党内部纷争（即使是一党，内部出现不同的政治价值观很正常），还躲躲闪闪，若有似无的。政治这个词在国内差不多都要被理解成明争暗斗或者被理解成爱国爱党了。今天国内出现依法治民，以“人民日报”“网信办”治国的场面也是让人不胜嘘唏的，一介草民不明就里，但是对国家前途也有着朴素的和本能的担忧。

回来主题。关于张哲瀚的事件，今天的感觉是，整个粉丝圈都在静静等待一个结果：政府的的官方说法。舆论上出现因水军从台湾收钱，便认定有境外反华势力的说法。现在无论人在哪里，从台湾，美国，欧洲让人转钱到国内某个账户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从外面汇钱回来，还能不引火烧身，不是更说得通。但是，如果是某些政治力量做的什么局，我就不敢妄议了。比如网上已经有人将这件事和腾讯8月19日宣布的500亿“共同富裕专项计划”联系起来了。

晚上九点多，看到南风窗的一篇文章出来，“张哲瀚凉了，第一站姐趴下”。以张哲瀚为标题，通篇讲的是站姐的工作日常和她们的行业逻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般南风窗与各大新闻媒体的口径是一致的，这篇文章的的指向是娱乐圈的乱象。猜想明天可能有其他新闻媒体要说些什么了。

说说另一件事，看到有粉丝说，第一次面对大多数人自己失语的感受。我想这是大多数粉丝面对这次事件的切实感受，体会了一把什么是众口铄金，多数人的暴力。这对很多年轻人来说，希望是件好事。无论多么政治正确的言论，如果只有一种声音，务必存疑。真相只会出现于多角度多立场的碰撞中，受众凭自己的理智自行判断，而不是别人塞给你什么就是什么。

8月20日

微博上词条#请社会谨慎对待张哲瀚事件已经被删除了，只剩下#拒绝微博定罪。我最后看到的图片显示词条实时热度在早上九点骤降，从接近2.4M降至800K以下。阅读次数累计3730.5万次，2.1万讨论次数，2195原创人数。

有三个微博文引起我的注意。第一个，直接@人民日报@央视新闻@半月谈@环球网质问：请问您是怎样看待键盘侠以爱国的名义舆论大众，官媒跟风网络舆论，纵容网络舆论杀人事件？另外请问您怎样看待官媒引导网络舆论，纵容键盘侠对爱国青年张哲瀚长达四天四夜的网暴辱骂行为？ 同一个账号还@人民日报，质问官媒不论是非对错，直接下场，应该发出一个全面公正的声明。更直接的是一张截图，截的是央视新闻8月13日18:26发出的#央视评艺人必须知荣辱，其中有一句话被红线划出：不能简单归咎为”曾经的无知“。网友后面直接红色大字批注：不能简单归咎为曾经的无知，应归咎为听您指示！这种直接将官媒架上来烤的行为，让我惊骇。但也大呼过瘾，是非面前，总有人这么透彻地看出真相，虽然不知道这个账号的目的是什么。（在微博虚虚实实的内容里，我已经对很多博文的目的都存疑了。）

第二个，有网友跑到Neil Gaiman的社交网络下，请他给张哲瀚一些鼓励。这个故事有前情的。张哲瀚曾经分享过自己阅读的Neil Gaiman的书，使他的书在中国大卖，当时就已经有粉丝将这个消息分享给了Neil Gaiman，还得到他高兴的回复。这次这个作家同样做了回复：我很抱歉听到这个消息，希望他能挺过来。关于网暴的张哲瀚行纳粹礼的照片，作家的回复是：我不支持纳粹，但是上面的图有背景吗？他在像谁敬礼？敬礼的对象是纳粹吗？确定他不是在丈量建筑物的高度吗？互联网真是有趣有时候，隔空就能被网友将两个不相干的人联系起来，并产生了一个小故事。

第三个，关于黛薇夫人，网上爆出了中国社会经济文化交流协会网站上，2019年其秘书长带队赴日考察时与黛薇夫人的合照，网页上对黛薇夫人有很高的评价。网友的意图很明显，之前连张哲瀚道歉信提到的这个事现在看来也是冤到家了。

除此以外，我只能感到舆论很安静。一方在等官方说法，另一方已经不敢太嚣张。只是出来一个”乐视下架吴亦凡张哲瀚相关视频“的消息，称绝不会为违法失德艺人提供任何出镜发声的机会。我对爱国是品德是存疑的。爱国只是一种由每个人内心自然而然产生的对出生国家的感情，跟品德真的有关系吗？在国家这个概念没有出现的时候，人们对故土的感情不也是自然存在的吗？把爱国上升到私德的，怕不是爱国，而是爱党和爱政府吧？因为国等于党等于政府嘛。另外就是优酷晚上下架了山河令，但是很快又将其重新上架。B站，豆瓣所有关于张哲瀚的视频也全部清空。Instagram上有人说，大家都知道今天的事了吧？继续闭麦。我其实很好奇，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

晚上，Instagram上出现一个消息，大意是：国家听见了我们的声音，没有想把事情捂下去，不会让张哲瀚成为牺牲品。请大家信赖“观棋有语”三个人说的，事情关系到多方利益，甚至境外势力，不仅仅是娱乐圈的事情。粉丝现在最好闭麦，避免被人利用。神神秘秘的策略又出来了。粉丝当中很多都在呼吁相信国家。这也是可笑又无奈的，冤枉张哲瀚的不就是"国家"？如果官媒和中演协不参合，这些照片顶多是娱乐圈的风风雨雨，至于让张哲瀚社死呢？但是，口头上也只能喊着“相信国家”，不然谁又能做什么呢？没有独立媒体调查报道，没有独立的演员协会撑腰，没有法律可以允许个体将官媒告上法庭，也就只能这样卑微了。

8月21日

今天各大平台下架了所有张哲瀚的电视剧等。Instagram上有人呼吁粉丝不要在国内任何网站和社交平台搜索张哲瀚，并流出“Si人情绪稳定“之类似乎在安慰粉丝的暗语。我不明就里。

看到一个一本正经说谎话的视频，大意是国外媒体通常用西方的视角找中国的茬，但是在张哲瀚的事情上路透社和彭博网只报道了事实，没有任何批评，说明国外也认为中国处理的很合理，找不到批评的点。我真是要对理直气壮说谎的博主“五体投地”。

偶然听到YouTube上一个女生十多分钟的语音留言，描述她这些年居住在国外，经常跟国外的同事朋友介绍中国的政治政体，比如人民民主专政，人民代表大会等等，也相信中国有言论自由，希望外国人不要对中国有过多的偏见。但是，这次的事件，让她感到中国这几年变了很多，网络暴力大行其道。她很难受，明显的感到她对自己一直信任的东西开始有所疑惑，因为她说连这个语音她都不敢发到国内网络平台。

这是很多中国人到了国外的状态。大部分人不是学政治哲学或者思想理论的，在国内又从来没有学习过不同的政体和意识形态理论，难以形成批判性思维。国内又确确实实的有喜人的经济和技术发展，混合着人本能的对自己国家的热爱，自然会有维护自己祖国的心态。我认为国内的党的意识形态教育和思想不自由，是对很多中国人的另外一种极大的不公平（一种是财富分配悬殊）。政府剥夺了很多人智识上探索和求真的机会，没有让人们在公平独立自由的思想市场自行决定自己信仰的价值。

这里我就把阿伦特的话复制如下以勉励自己吧：

“我这一生中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集体——不爱德意志，不爱法兰西，不爱美利坚，不爱工人阶级，不爱这一切。我‘只’爱我的朋友，我所知道、所信仰的惟一一种爱，就是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