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刻（271-275）

271 延慶

幾年前有一次去北京出差，有一天從市區去延慶。延慶原先是北京的一個縣，2015年改稱區，是北京六區之一。司機說延慶是個好地方，山清水秀，二十多年前的北京高官都喜歡住這裡，民間傳說山裡有一個林彪當年藏兵的巨大山洞，還有座山裡面整體掏空，遇到戰事時整個山都能打開，從裡面伸出神秘武器來。

中國百姓，尤其北京人，特別喜歡這類傳說，越傳越邪乎，彷彿每個人都手眼通天。

延慶在建一個「科學城」，方向是發展科技創新企業，模仿美國硅谷的概念。司機說房價已經很高了，但是租房很便宜，70平米兩居室一個月只要￥1800.

難怪我公司延慶工廠好多員工禮拜一到五都在延慶租房住，週末才回市區或其他郊縣的家。城市太大，房租差異之大，令人被迫漂泊。

272 習慣

北京的路大都比上海的寬，寬很多，十字路口也大很多，紅燈也長很多。只是綠燈一亮，像水庫開閘一樣，人車一齊衝出去，汽車還是不讓人。因此我每次從上海到北京的第一天，過馬路時都感覺自己邁著一條剛剛習慣了上海的腿，另一條腿迅速適應著衝行人狂按喇叭的北京司機。

其實上海街頭的「車讓人」也才實現了不到十年，忘了哪一年了，忽然有一陣子街頭開始嚴管，到處都有攝像頭，被拍到真的罰款、駕駛證扣分，於是幾十年的「車不讓人」現象很快就在上海基本絕跡了，但北京的街頭繼續混亂著。

假如某天上海突然又宣佈取消車讓人制度，恢復以前人車鬥智鬥勇的交通模式，民眾還會反過來習慣老作法嗎？

我猜其實也會很快習慣的，上頭怎麼要求下頭就會怎麼辦，早就習慣了。

273 世界

世界在不同人眼中是不一樣的，每個人都在同一個世界看了一輩子不同的世界，應了佛家「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的讖語。

佛經原文說的是——「佛曰：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葉一如來，一砂一極樂，一方一淨土，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

這年頭談正經事最沒勁，無人談，無話談，無心談，無處談，還是閒扯淡比較保險。

274 Intranet

早上一個年輕人問起一本書，我找了一張封面圖片發給了他，隨口問他“你用Goodreads嗎？“他問我”Goodreads是什麼？“

我聽了覺得一股悲哀和傷心。也許再過幾年，更年輕的年輕人會問「What’s the internet？」了吧。

Intranet中長大的一代又一代，睜眼瞎。

275 回家

回家跟爸媽住了三天，居然身心疲憊，回來後緩了一個禮拜才恢復到探家前的狀態。

我爸說我這次肚子比上次大，我媽說不要減肥，那麼大個子就是要多吃。他們兩個對同一事物的判斷標準差異就是這麼大，難怪一輩子合不來。

我媽不能吹空調，見不得涼風，膝蓋疼。所以他們夏天也很少開空調，即便開了空調也是把窗戶打開一條很寬的縫，說是透氣，緩和一下空調的冷風。

我在家不能在空調房裡坐太久，躺著更不能，被爸媽看見就會說「不要對著空調吹，容易感冒。」

於是我就躲在小房間角落的床頭坐著看書，但那個姿勢實在太累，過一會兒看不動了就轉移到客廳沙發上看書。爸媽看見了就會說「看書多了毀眼」（他們的方言，損傷眼睛之意）。我放下書，不知該做什麼。於是我就出門去小區里溜達，抽兩根煙，再抽兩根，實在無聊，再回去。

假如我出去時間長了點，例如超過了20分鐘，或者在外面出了汗，爸媽就說「剛出一身汗，進門先別換鞋，落落汗，不要吹空調。」

我困獸一般在家裡踱步，等熱得汗都冷了才能換上拖鞋。

早上起床我端起一杯昨晚晾的白開水咕咚咕咚喝，爸媽說「早上不要喝涼開水，兌上點熱水」。

我就這樣在爸媽家手足無措地挨了三天，身心疲憊就是這樣來的。

走的那天早上，一出門正好有出租車空車，我有點迫不及待地跳上的士，說「火車站」，就走了。

說不出的輕鬆，說不出的疲憊，也說不出的難過。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