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20150427

臉書寫的文章搬過來放，應該是2015年寫的。

人活著，也就是為了死的時候沒有罣礙。
人們大至經世濟民、功成名就，小至賺錢，成家立業；有人孜孜矻矻，也有人及時行樂。其實最後的結局都是死亡，但最好的死亡是已經了無遺憾，沒有掛念也沒有眷戀。

人們非常害怕死亡，因為死亡是未知、不確定、痛，死亡是還有很多的來不及，所以人們想要活著。死，是大多數時候最極端的負面結果。那麼一個人要在什麼時候，才會自殺呢？那就是活著比死亡還要更極端、更負面的時候。自殺到底算不算是道德問題，這還大有可議。但現在談到自殺最常見的說法不外乎幹傻事、看不開等。這些說法都建立在一個基礎上----活著比較好。

很遺憾，並不是如此。所有人活著，都是從被壓迫開始，因為我們的誕生就沒有自由意志、沒有選擇的餘地。對於自殺的其中一種批評是，這是逃避責任。不過責任和折磨，常常只是一線之隔，甚至常被混為一談。這邊就不贅述有多少事情，是以責任之名行逼迫之實。的確也有可能是逃避，但是解脫這個說法，也其來有自。誠如失樂園中撒旦所說，寧願做地獄的主人也不當天堂的奴僕。因為有時候，活著是活著，而自由是自由，有時候達到自由的方法比較極端。因為生命的開頭是被迫，自殺也常常成為人們對生命最強烈的控訴。

自殺是一去不回的出走，走去哪裡也無法得知。所以人們也批評這是做傻事，因為沒有重來、沒有後悔、沒有補救的機會了。只因為沒有重來的機會，就代表這是傻事嗎？我用極端一點的方法說明，假如今天有個一生只會遇見一次的機會，做還是不做？自殺就是這種一生一次的選擇，死不是全然的壞事，否則所有人的人生都是悲慘結局。所以自殺是出走，一去再也不要回來的那種。我沒有用離家出走，因為有時候，出走了才回到家。

關於死，大致上有兩種論點。死是生的反面，還有死是生的一部份(終點)。兩者都對，也都不對。因為死還可能是超越、在生之上的；人們也說死可以是天堂、是涅槃、是西方極樂世界，當然這樣說也會有死是地獄，說穿了我們不知道。但是在概念上，死是對於生的所有一切的直接否定、直接逃離、直接駁斥。這是超乎想像的強而有力，某種程度上否定了全世界。事實上也不是如此，因為全世界還在照常運轉，幾乎不受影響。幾乎。

死亡對死者無關痛癢，真正因為死亡帶來的苦難而受創的，是那些對於死者懷抱情感的人們。
其實一個人活著，從來就不只是一個人自己的事。儘管自殺這個選項關係到的是自己的生命，但生命不只是一顆跳動的心臟、一個運轉的腦袋。一個人的生命，也常常是另一個人的生命，甚至看得更貴重。

人自殺，到最後無非是為了諒解。諒解自己不能再承受生命、諒解生命給予自己的壓力，還有最重要但也最困難的，得到做為生命共同體的周遭人的諒解。這些諒解就是救贖，哪裡有救贖，哪裡就有正義而不是悲劇。佛教認為這是超脫，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一個人達到這個境界，坦然面對遲早來臨的死亡不會有痛苦、迷惘，和掙扎。
一個人的死，需要的不是道德對錯、功過是非的判斷，無非是諒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