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詞細嚼：《情歌》教會我的事

其中一首我的最愛，是梁靜茹的《情歌》（作詞：陳沒 作曲：伍冠諺），聽歌之餘，歌詞也很美～

「時光是琥珀 淚一滴滴 被反鎖 情書再不朽 也磨成沙漏」

主歌一開始，主角形容相戀的時光應像琥珀一樣，需要經過長時間的醞釀，等到一天養分充足了、足夠亮麗，才真正成為一件珍貴的「琥珀」。而經時間打磨的愛情，才是它最珍貴之處。可惜，這段本該經年累月而形成寶石的愛情，換來的竟是一滴滴眼淚。每當主角遇到委屈難言的時候，也只能偷偷把淚吞進心底。「被反鎖」可以說是深埋在心底、不能被外人發現的淚。在這段感情美好的時候，他們曾經山盟海誓，承諾愛到永遠、永不分離。這些甜言蜜語就是他們之間的情書，在她心深處裏，這份感情是不朽的，永遠也不會改變；可是再恆久不朽又能怎樣？有些東西終究敵不過時光流逝，還是會隨年月磨成沙漏，漸漸消逝。

「青春的上游 白雲飛走 蒼狗與海鷗
閃過的念頭 潺潺的溜走」

青春的上游，能看出她所奉獻的青春，是在最年輕、大約十幾二十歲的年華裏。白雲蒼狗，原出自唐·杜甫《可嘆》：「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改變如蒼。」指天上的白雲可轉瞬變成灰狗一樣的顏色，天色驟變猶如世事變幻莫測；似水年華，歲月就如流水一樣，一去不復返。而經常在海面上低飛獵食的海鷗，時而盤旋、時而俯衝，輕觸海面後又即刻飛走，無從推測去向。「閃過的念頭 潺潺的溜走」承接上一段「淚一滴滴 被反鎖」，或許她內心就像海鷗獵食一樣，時常猶豫到底要不要把心底的疑問或委屈說出口，卻又怕受傷，最後只得退縮，能說出口的機會、或是能力挽狂瀾的機會，一次次像潺潺流水般流走。畢竟在一段關係裏，早一些說心底話，便早一點能彼此協調、讓步，也許最後亦不會走到終點。同時「潺潺的溜走」也呼應了「青春的上游」用「水」的比喻。

「命運好幽默 讓愛的人都沉默
一整個宇宙 換一顆紅豆
回憶如困獸 寂寞太久 而漸漸溫柔
放開了拳頭 反而更自由」

主角嘲笑命運幽默，最愛、最親密的人，本應該無話不說，但如今竟只能沉默以對，不敢道出心底話。沉默的人是誰呢？或許是她自己，呼應上一段的「閃過的念頭，潺潺的溜走」。但同時在形容對方也沉默了，愛情到達了終點，能聊的話已經少之又少，心的距離亦愈發遙遠。曾經的他們，愛情比一切都重要，可以用一個整個宇宙，來換取這段真摯的愛情。而這裏以紅豆借喻愛情，出自唐·王維《相思》：「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委婉而更顯詩意。「回憶如困獸，寂寞太久」，這段美好愛情的回憶，困在了主角心底，可為什麼美好的回憶竟是寂寞的呢？怕是這份回憶只有她自己一人在回想、懷緬，一直只困在她的腦海裏。獨自惦記著從前兩個人美好的時光，而兩人之間如今只剩下沉默，對於主角而言的確很痛苦。這種孤單寂寞在最初的時候或許如被困的猛獸，時常在籠內翻滾、掙扎；後來日子長了，習慣了這種感覺後，內心漸漸變得平和。主角發現，慢慢放開了拳頭、放開了對這段感情的執著，反而更自由。

這裏作為一個轉折，交代了主角意識到感情逝去，衍生的內心掙扎與不捨交織，至慢慢接受了事實，決定放手，引出下面Pre-chorus的內容。

「慢動作 繾綣膠卷 重播默片 定格一瞬間
我們在告別的演唱會 說好不再見」

一段充滿回憶的感情，當事者在面臨結束之時，總會想起許多從前的回憶，當作是最後的懷緬，給予這段感情最後的道別。每一個相處時刻的動作、畫面，全都像是慢動作放映，一幀幀、一幕幕，腦海裏彷彿有一卷長長的膠卷，放映著每一段回憶。「繾綣膠卷」，除了是在比喻回憶很多之外，也是反映主角在臨別回首時所憶及的，全都是二人繾綣美好的往事。重播著這些現實生活已經發生過的交集，最後，在某一瞬間定格了，停住了，停在了關係的終點。這幾句歌詞對我來說特別有畫面，腦海好像真的能看到某些回憶一樣，一直放映，放到最後，定格在某個歡樂或悲傷的畫面，畫面裏的人或是笑著、或是哭著，都不重要了，因為一切只凝在某個空間中，再也沒有延續。

而在這段Pre-chorus裏，終於第一次出現了人稱代詞——「我們」，上一句承接了之前一直是主角個人的內心描繪和對關係的比喻，是比較虛的描寫；到了這句，終於把視覺拉回現實，開啟Chorus對實際分開時的過程的敘述。「我們在告別的演唱會，說好不再見」，把關係的終結點寫成是一場告別的演唱會，是個很好的比喻。「演唱會」呼應歌名《情歌》，兩個人的愛就是一首情歌；歌手先是有歌，才能開成一場又一場的演唱會；正如兩個人是先有了愛，才會發展成情侶關係，所以演唱會代表著兩人的戀愛關係。但當他們之間的感情來到了終結時，代表迎來了「告別演唱會」。而在這場「告別演唱會」上，彼此都說好了不再見，算是一段和平的分手吧。

「你寫給我 我的第一首歌 你和我十指緊扣
默寫前奏 可是那然後呢 」

「你寫給我 我的第一首情歌」在告別的演唱會上，主角憶起對方當初寫給她第一首歌的時候，情歌代表愛，可以代表是對方初次表白的時候，當時他們是「你和我十指緊扣」，是很甜蜜的關係。在告別時候想起一切的開端，這是很自然的事情；但主角並沒有過分沉醉在過去美好中，因為她已經決心放手了。很快她便意識到「默寫前奏 可是那然後呢」，這是一個無奈的反問：情歌代表愛，而情歌的前奏代表這份愛的開端，那這份愛一開始這麼美好，後來又變成什麼樣呢？

「還好我有 我這一首情歌
輕輕的輕輕哼著 哭著笑著 我的天長地久」

想到這裏，主角安慰自己，慶幸自己有自己的這一首情歌，這裏的「情歌」應該不是前面代表兩人的愛的「情歌」，而是她還能唱著現在這首歌《情歌》，去表達自己的感受。輕輕哼著，因為梁靜茹的唱腔總是帶有哀怨低訴的感覺，哼著哼著，又哭著笑著，這首歌背後的情感與回憶，既帶有快樂，亦帶有悲傷，在沉醉歌曲的過程中，似乎這一剎那便是天長地久。畢竟，曾經在這段感情關係裏，總覺得彼此的愛能直到天長地久。另一方面，當這段關係即將消失於世上的時候，其實這段回憶只會存在於二人的腦海裏，成為永恆的記憶；又或者當有一天彼此都已淡忘了，那麼這段記憶便會完完全全消失於世上。這樣的永恆，也算是一種天長地久。

「長鏡頭 越拉越遠 越來越遠 事隔好幾年
我們在懷念的演唱會 禮貌地吻別」

第二段的Pre-chorus呼應第一段「慢動作 繾綣膠卷 重播默片 定格一瞬間」，都是把回憶的過程、思緒的流動，當作作是電影鏡頭去讓整個故事有了畫面。相機的長鏡頭越拉越遠，把畫面縮放，時間來到了分開的好幾年以後，這時再次來到了演唱會。然而這次已是一場懷念的演唱會，表示主角時隔多年，再次記起這段逝去的感情。或許，是他們不知在什麼時候、什麼場合上再次見面了，不禁記起了往事，懷緬起來。不過，這次的懷緬很平靜，彼此只有「禮貌地吻別」。對比前面主歌描述感情走到盡頭的愁雲慘霧，這段輕描淡寫交代了事過境遷彼此的態度，儘管主角似乎已經從悲傷走出去了，卻讓聽的人感到淡淡無奈與唏噓。

曾經相愛如此，如今卻只剩客套相對。

「陪我唱歌 清唱你的情歌
捨不得短短副歌 心還熱著 也該告一段落」

「陪我唱歌」，我的理解是：主角感到孤單，很想有個人陪她走過這段過渡期；或是已經有一個人正在陪伴著她經歷這段時期，陪著她漸漸淡忘這段感情的時期（我比較相信是後者）。「清唱你的情歌」，表示這首歌（感情）已經沒有了伴奏、音樂不再響起，這首歌也只是主角在懷緬時的清唱；一隻手掌拍不響，沒有了伴奏的歌曲，即便一人清唱，也黯然失色，歌曲是不完整的。「短短副歌」代表著感情的短促，因為這段感情美好的時間實在太短，當感情完結時，主角的心還在為對方熾熱著。可再捨不得，她亦理性地明白，是該告一段落了、該放下了。

「還好我有 我下一首情歌
生命宛如 靜靜的 相擁的河
永遠 天長地久」

「還好我有 我下一首情歌」，最後主角安慰自己，亦慶幸自己有下一首情歌，已經不需要再留戀從前那首情歌了。這句語境如此平靜篤定，代表她將近或已經開展了下一段感情，看來已經找到了一位可靠而相愛之人。「生命宛如 靜靜的 相擁的河」這句除了再次用了「水」的意象形容愛情之外，更是一個情感的轉折。縱觀全首歌詞，以「水」作意象的首先是「淚一滴滴」，淺白地說出了感情消逝時自己的狀態；再來是以「青春的上游」，表達自己把最年輕時光都奉獻給那段逝去的情感；而 「閃過的念頭 潺潺的溜走」 是形象化了自己當初想從那段感情中放手的念頭，卻又因猶豫不決而拖泥帶水。到了這段，「水」的意象變得柔和唯美，不再悲傷，是「靜靜的」，並且是「相擁的河」。這讓我幻想那是兩條獨立的小河道，河水流到了交叉點，成了一條大河道，就像是兩條小河道彼此相擁著、彼此融為一體那樣。這裏表示主角已經找到了和她相擁的那個人，有了新開始。最後一句「永遠 天長地久」，主角再次完全墜入愛河，似乎絲毫並沒有受到之前的感情所影響，還是全心全意地相信彼此能走到「天長地久」。這裏也呼應了Chorus中的「輕輕的輕輕哼著 哭著笑著 我的天長地久」，當時的她受情傷，「天長地久」對她來說只是自己一人所相信的鬼話；而今她終於再次找到了新的愛情，並再次相信二人能走到永遠的「天長地久」。不管跟新的那位是否真的能走到永遠，至少主角還是相信世間有永遠的天長地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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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這首歌，除了梁靜茹耳語般平和的唱腔外，還有歌詞寫得很細膩，每一句都讓我覺得很有畫面、很觸動心坎。歌詞形容感情流逝的悲傷，不會一昧淺白地強調悲傷，而尾端主角對愛情重拾正面的態度，亦不會顯得突兀牽強。把主角整個心路歷程放置在整首歌中，意象如詩如畫；讓我最豁然開朗的是，主角的敢愛敢放：愛了就毫無保留地愛，到了該放手的時候便勇敢斷開。誰說放手不痛？是會痛的，但再痛的傷也會結痂，終會迎來新的美好、新的愛情。情歌唱完了，還有下一首情歌，上一曲唱不長久，指不定這曲可以天長地久呢？世事如流水，舊的流走，自會有源源不絕的水流繼續潺潺流過，總是充滿希望。

作者：@王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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