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丨Day 4丨常旅客

【坐在机舱的某个角落，我是飞机中的常旅客，起飞降落，城市转折，没有人会把我记得】

【世界上万千的常旅客，我仅仅只是其中的一个】

我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听李宇春的歌，刚好听到这首《常旅客》，我觉得很符合我当时的状态。

出国留学的那几年，我无数次在两个大洲之间往返。秋来冬往，春往夏来。护照本上盖了好多海关的章。前几年去办了一个出入境证明，才发现我居然坐过那么多次国际长途。

第一次坐飞机去美国的时候，我在飞机上足足睡了七个小时，就像平时在家里，从晚上12点睡到早上七点一样。刚刚在飞机上过了一夜，睡了一大觉，下了飞机以后又变成晚上了。美国时间晚上六点，等排队过完了海关，在酒店住下的时候，是当地时间晚上12点。得，再睡一觉。

年轻人就是觉多，刚睡了一夜还能睡得着。要是现在就不一定能睡得着了。

后来慢慢地在飞机上就睡不着了。有时候是机舱里有小孩子一直不停地在哭闹，有时候是有人走来走去，有的时候很安静，除了飞机轰鸣的声音以外没有其他声音，可我还是睡不着，睁着两个大大的眼睛，在关了灯的机舱里呆坐着，望着舷窗外无边的漆黑。等到飞机里重新亮起灯的时候，我才开始觉得困了。等到下了飞机，走在机场大厅里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随时都能一头栽倒在地上睡死过去。

因为两边的目的地城市都不是热门城市，航线不多，一般来说，在坐了一趟长途国际飞机之后，在当地还要再倒一趟短途飞机。于是我就在这趟短途的飞机上，睡得跟死猪一样。不过只有在美国当地的短途飞机才睡得着。美国的飞机上，每个人都很安静。大概因为我和其他人的文化价值体系不同，因此我可以沉浸在自己的磁场里，不受人打扰。中国当地的短途飞机上，经常有小孩子吵闹聊天的声音，可能是因为周围的人和我都是同一种文化价值，感觉每个人身上的气场都在相互影响，有时候也没有人在说话，但我就是莫名地感觉很吵。总感觉自己在被人干扰，没办法睡死过去。就处于那种极度困倦但又睡不着，只有期望飞机降落回家好好睡一觉，但飞机又迟迟不降落的痛苦状态里。整个飞机上大概只有我一个人是刚赶了一趟国际长途下来，精力衰竭到极点的人。绝大部分旅客可能都是短途出差，或者旅游，不会像我这么疲惫。

时间长了，赶飞机成了我的某种肌肉记忆，以至于我只要一进了机场就开始觉得困。有时候我也会坐国内短途飞机，一走进机场大厅，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忽然间沉重了不少，然后开始打哈欠，明明前一天我睡得也不错，所以大概就是那种极度困倦的感觉，成了肌肉记忆。

记得有一次我刚坐了长途飞机落地，距离下一班短途飞机还有几个小时，我又是一路上都没睡过，实在困得不行了，就把身上的背包放在椅子上当枕头，为了挡光，把脑袋伸进背包口袋里，拉上拉锁睡觉。为了防止财务丢失，我把重要的东西都抱在怀里，把手揣进口袋里紧紧握着手机。大概睡了有一个多小时，睡得很沉，感觉胳膊压麻了才醒过来。把脑袋从背包里拿出来的时候，周围还是和我睡着之前一样，只不过多了几个人，但没人打扰我。我猜刚刚我睡着的时候，大概有人觉得我很搞笑：这人为啥把脑袋伸进包里睡觉？

每次学校要开学的时候，我都是不想回去学校的。在家里过假期的感觉太轻松自在了，每次临出发之前，我就百般不舍。直到换好了登机牌，拖着箱子过了安检之后，我还在回头，和来送我的父母不断挥手，想再多看他们一眼。但很奇怪，当我收回手，转过身的那一刻，内心里的所有情绪一瞬间全都消失了。我好像瞬间跳进了另一种状态，又像是切换了另一种人格，感觉自己内心很冷静，冷静地在面对前方的旅程，面对接下来独自一人的生活。在家人面前，我是一个需要依赖他们的小孩，等到我转身独自面对这个世界，我又变成了一个独立的人，内心坚韧无比。

也许旅客和送旅客的人心境是不一样的，旅客只要转过了身，前方还有崭新的旅途等待着，但送客的人仍然留在原地。有次我父母去美国探亲看我，临走时我也成了留在原地，送他们上飞机的人。我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背影，突然感觉很孤独。大概每次他们送我的时候也是这种心情吧。我并不是经常送他们，但他们经常送我。有很多次，我回到美国自己的公寓以后，和我父母视频，我妈都在我的卧室里徘徊，把我的手办拿出来，放在旁边，就好像我并没有回学校去，还和他们在一个城市生活，等天黑了我就会回来，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那时候我每年呆在家里的时间大概只有三四个月，所以在我的印象里，回家是度假，回到美国才是认真地生活。习惯了常旅客的角色，毕业以后不再经常坐飞机了，我觉得很不习惯。虽然已经在家里呆了好几年，但我始终觉得自己是在放假，早晚还是要走的。我总觉得我呆在家里，没必要完全彻底地展开自己的生活，但是自从上班了之后，好像我对于和父母生活在一个城市渐渐地习惯了。我总有种感觉，好像自己自欺欺人地给自己放了好几年假，最后不得不接受了“和父母住在一起也是生活”的现实。

后来我开始去离家比较远的地方上班，开始了每天上下班通勤的生活。开车本来是一件开心的事，可是用汽车来通勤是一件痛苦的事。我是个极不适应早起的人，每天早上起床去上班都是困的，偏偏又赶上了高峰期，早晚通勤的精神状态都很差，开那么堵，又那么远的路下来，整个人都感觉很疲惫。时间久了，我便又产生了肌肉记忆，只要看到我自己的车，就感觉身体沉重，精神困倦。开车原本是一件让人畅快的事情，什么时候变成这么痛苦的事情了？

这么想想，不管是开车，还是坐飞机，在路上来回的经历总是让人疲惫不堪的。不过，勉强也算得上是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