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之羽

西高地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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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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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努比斯,神圣的名字。祂在悲痛与血的祭祀中,屡屡向我显现。

在图书馆某个角落的旧书堆里,我找到了一本《辛努海的故事》。我只是想找一本故事集,闲暇的时候看一看免得无聊。从记事以来,电视上的新白娘子传奇和西游记已经重放了二十六次,我数过,真的看腻了。

那个故事早已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有一天,书里的某一页,突然掉出一根长长的棕黑色羽毛,像是鸟的羽毛。这羽毛没什么特别,但那一天,是非常特别的一天。我收起羽毛合上书,打开了房间门,家里安静的出奇,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客厅和餐厅是同个地方,脾气暴躁的父亲没有对我或母亲骂骂咧咧,他一脸疲惫,正默默地在木头桌边看报纸。窗户窄小,早晨的阳光照不进来,昏昏暗暗中,母亲在破旧的厨房给全家做早餐。她粗枝大叶,平时烧饭总是铲子在锅里锵锵响,要么是碗盘磕来碰去,嘴里还会哼一句两句破碎的越剧。但这一天,厨房也是安静的,母亲呆立着出神,像个塑像。她只煮了粉丝汤,加了点酱油和小葱,一家人匆匆吃完就出门了。

我是个生活在表皮里面的人,从外表上看,总有几分漠然。作为一个初中二年级的少年,我只注意自己喜欢的人和事,世界上所有其他的事物都只是一片灰色。所以我不记得骑车去学校的路上看到的任何东西,我哼著灌篮高手的片尾曲,想像自己如同一阵旋风穿过小镇。也不记得学校里哪个老师上了什么课,同学们都像木头人一样傻傻盯著黑板,我只觉得好笑,他们的灵魂也在偷瞄我吗?

下午四点放学,走到学校门口,这天第一次闻到了气味。那是羊杂汤的香味,经过长时间的烹煮,羊杂的异味已经消散,肉香扑鼻,肉汤里白胡椒和酸醋勾得我嘴里都是口水。无法抗拒,我掏出身上仅有的几枚硬币,买了最小份,默默地坐在塑料桌的一角细细地嚼着。人间烟火慢慢充进身体,感觉自己像个气球膨胀起来。

一个巨大沉闷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袭来,震得塑料桌轻微跳了一下,我的“气球”被震破,心几乎都跳了出来。校门口的人群向学校里涌去,我不自觉地跟著,不好的事情又发生了,有个声音在脑里不停说。害怕但停不下来,人群像海浪一样卷著我,把我冲到了教学楼下。空气里有一股臭臭的血腥味,我一阵眩晕,视觉都变模糊了,顺著众人的视线看去,地上只有红红白白的一片,定了定神再看,有一个人像瘪了的气球躺在地上。我想吐极了,打开书包想拿手帕,手却抖得不听使唤乱动,竟然掏出了一根长长的棕黑色羽毛。那羽毛像活了一样,自己飞向了天空,飞上了顶楼,然后慢慢往下飘,最后落在那个躺在地上的人的胸口,那胸口一动一动,像是心脏还在微弱跳著。我被这画面惊呆了,不知谁在后面推了一把,我往前摔去,眼冒金星。

脸上酥麻,我睁开眼,一只怪异的大黑狗正在舔我。它见我醒来,转过身去,竟站立起来,往那个躺在血泊里的人走去,它的轮廓发出黯淡金光。周围的人隐没在黑色的阴影下,我浑身僵硬,看着大黑狗走到那人身旁。祂伸出一只手,那根长长的棕黑色羽毛飞到了祂手中,祂伸出另外一只手,地上的人身体似乎抖了一下,跳动的血红心脏从胸腔里飞了出来,轻轻落在祂的手上。大黑狗抬头望向天空,羽毛和心脏出现在虚空的天平上,只见羽毛那一端缓缓沉下来。躺在血泊里的人慢慢站了起来,此刻我才认出了他,他一脸轻松跟在大黑狗身后,消失在天空中。

我认识他,他的外号叫“扫把”,因为总是被安排坐在教室后面放扫把的角落里。没人会注意他。我只记得上一年的清明节,在镇外茶山上老旧的墓园里见过他。那也是一个傍晚,扫墓的人大部分都回家了,墓园因为烧纸的缘故,笼罩在淡黄色烟雾里。太阳西下,父母收拾东西催着我快走下山,我回头朝山上看了一眼,只见一个黄褐色的骷髅头,在山中若隐若现上下飘动,正疑惑时,看到原来是“扫把”,正用一只手举着那个骷髅头,在跳跃涌动,像是在跳一种神秘的舞。他的脚下,似乎是有一条黑狗,咬着一根长长的骨头,在金黄的阳光和烟雾中穿梭闪现。

如今,他只是那年第二个从教学楼楼顶跳下来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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