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 │《法高哲》#42 道德與幸福

哲學的本質是思考與質疑。以下為個人閱讀心得記錄，僅供參考，並非標準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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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道德高尚才能幸福嗎？

1.幸福與德性的虛假對立

a.放蕩的生活並非幸福的生活，人們常為了其他膚淺而短暫的享受，而放棄根本的愉悅。因此，真正的幸福無法與德性 — 掌控自我與節制 — 的實踐分開。

依比鳩魯 - 沒有缺乏德性的幸福

《致麥諾色斯》

「當我們說快樂是目的時，我們說的並不是放蕩者和那些縱情享樂之人的快樂，並非像那些不明白、不同意或是誤解道理的人所以為的那樣，而是身體沒有痛苦，靈魂不受干擾。因為不論是經常的酒席和盛宴、少男少女的歡愉、快樂地享受著豪奢餐桌所擺設的魚肉或是任何其他菜餚，都無法產生幸福生活，幸福生活來自樸實的推理能力，在一切選擇與一切拒絕中尋找其理由，並驅逐讓靈魂產生巨大混亂的意見。

這一切的原則與最大的善乃是審慎。正是因此，審慎甚至比哲學更寶貴，一切其他德性都出自審慎，因為審慎教導我們，我們生活中若沒有審慎、誠實與公正，就無法在生活中快樂，同樣地，生活中沒有快樂，就沒有審慎、誠實與公正的生活。事實上，德性本來就自然的連結到快樂生活，而快樂生活與德性也無法分開。」

Q：我們為什麼必須放棄某些快樂，並限制慾望？

「幸福生活來自樸實的推理能力，在一切選擇與一切拒絕中尋找其理由，並驅逐讓靈魂產生巨大混亂的意見。」

幸福的生活並非毫無節制的放縱慾望，而是理性思考做出合理的選擇，讓靈魂處於平靜且穩定的快樂。

Q：理性在此扮演什麼角色？

「一切其他德性都出自審慎，因為審慎教導我們，我們生活中若沒有審慎、誠實與公正，就無法在生活中快樂，同樣地，生活中沒有快樂，就沒有審慎、誠實與公正的生活。」

透過理性的判斷，讓我們選擇了誠實、公正等德性的活動，也因為這些選擇，讓我們減少混亂，過上穩定的生活，進而感受到真正的幸福。

b.然而，如果只是因為有利益才接受道德，我們是否還能說自己是有道德的人？道德應該只因其自身而被需要。儘管行動會帶來幸福，但其目的在於德性。

塞內卡 - 必須為了德性本身而渴望德性

《幸福人生》

「但你也一樣，我聽人說，你培養德性，是因為你期望能得到某種快樂。— 首先，要是德性應該帶來某種快樂，人們也不是為此才追求德性：德性不是只產生快樂，而是產生比快樂更多的東西；德性並不為快樂勞碌，雖然德性致力於完全不同的目的，但也會獲得快樂。它就像收割季節的田野，人們在上面勞動著，花朵盛放，賞心悅目，然而人們耗費大量勞動，並非為了這些雜草 (撒種的人是為了完全不同的目的，花朵是額外產生的)；因此，快樂既不是德性的報酬，也不是德性的動機，而是德性的附屬品。德性完全不是為了讓人快樂而散發魅力，但如果德性使人快樂，德性也散發著魅力。至善就在於判斷本身，在優秀的靈魂秉性中。當這個靈魂充分發展，堅持在屬於自己的限度中，至善就得以完成，而靈魂就不再渴望任何其他事物。因為外在什麼都沒有，我們無法穿越限度。正是因此，當你問我追求德性的動機為何，你就錯了，因為這樣一來，你就是在追求至善以外的東西。你問我期待能從德性得到什麼？我只期待德性自身。事實上，沒有比德性更好的東西，德性就是其自身的獎賞。」

Q：如何解釋此處所謂的德性會產生幸福？

「至善就在於判斷本身，在優秀的靈魂秉性中。當這個靈魂充分發展，堅持在屬於自己的限度中，至善就得以完成，而靈魂就不再渴望任何其他事物。」

這邊跟上面講得差不多一致，都是在說理性判斷而選擇德性，因此到達至善，獲得滿足。

Q：為何德性的實踐不能有動機？

「當你問我追求德性的動機為何，你就錯了，因為這樣一來，你就是在追求至善以外的東西。」

如果是問「為什麼追求德性？」這可能是在追求外在好處，如快樂、成功、財富等。至善本身就是「自足的」，並不是工具，不需要其他動機來支持它。

2.德性不能成為幸福的工具

a.比起幸福的生活，高尚的生活才更是人類生活的完成，因為我做為理性存在者的天性指示，我必須首先要有道德。

依曼努爾‧康德 - 至善是道德

《道德形而上學的基礎》

「在一個符合生命目的安排的有職存在者之自然秉賦中，我們所假設的原則是，在這個存在者中，不存在任何一個器官，不是對此目的而言最恰當、最合適的。一個具有理性和意志的存在，若其自然原有的目的就是他的保存、他的福祉 — 一言以蔽之，他的幸福 — 那麼，選擇受造物的理性作為完成這項意圖的執行者，自然就對此做了極壞的安排。因為，本能實際上能夠更精確的規定受造物在此意圖之下所實踐的一切行為與舉止的全部規則，並且能夠更可靠地保住那個目的，遠遠勝過以往憑藉理性所能做的 […]。

因為，對於抑制的對象和我們所有需求的滿足上，理性並無法確實地引導意志 (理性有時甚至還會讓需求增加)，而與生俱來的自然本能更能確實地引導到此目的。儘管如此，理性是做為一種實踐的能力 — 也就是說，做為應當對抑制產生影響的能力 — 被分配給我們，也因此，理性真正的使命，就在於產生一個在其他意圖中無法被視為手段、而就自身而言便是善的意志。如果自然在其他地方分配秉賦時，處處均按照目的執行其工作，理性對於 [產生善意志] 這項使命而言，就是絕對必要的。這個 [善] 意志固然可以不是唯一的、全部的善，卻必須是最高的善，同時必須是其他一切善甚至是所有欲求幸福的條件。」

「在一個符合生命目…」→ 一個生命體的每個器官都有其特定功能或目的。

「一個具有理性和意志的存在…」→ 如果人的自然目的是生存與幸福，那用理性來達成這個目的，這本身就是一種錯誤的設計。康德這段的邏輯，是理性通常會帶來猶豫、煩惱、掙扎，並不適合來追求幸福。如果大自然 (或造物主) 的目的是「讓人獲得幸福」，那很顯然「擁有理性」這安排是不合理的。

「因為，本能實際上…」→ 這段在說依靠本能更適合達成生存和幸福的目的。生存很好理解。而幸福，如果是「無憂無慮的幸福」，那就可以隨時想睡就睡、想吃就吃，不會去思考「這東西健康嗎？會不會發胖？」等問題。

「因為，對於抑制的對象…」→ 這段基本上在重複上面的內容，都是在說本能更適合達成目的。這段強調「理性有時甚至還會讓需求增加」，比如肚子餓了，本能會很直接地去吃東西，而理性會讓需求變複雜，會想「這健康嗎？有機嗎？會發胖嗎？」等。

「儘管如此，理性是做為…」→ 儘管如此，理性讓人控制自己的衝動，思考與推理決定如何行動，不只是盲目追求慾望。因此，理性的真正目的是讓人遵循道德，而不是讓人獲得幸福。

「如果自然在其他地方…」→ 自然界的一切設計 (如生物的器官、功能) 都是為了某個特定功能，那麼，人類被賦予理性一定有其目的，而它的目的不是為了讓人獲得幸福，而是產生「善意志」。

「這個 [善] 意志…」→ 善意志是最高的善，其他一切的善都是根本條件。比如有才華，但如果用來欺騙或投機取巧，善就會變成惡。所以善意志是其他一切善的根本。

而「善意志」，具體來說，當一個人根據理性判斷，選擇符合道德的行動，且不是因為其他利益，不管結果如何，都認為「這是應該做的事」，這就是善意志。比如二戰幫助猶太人逃避納粹追捕的人，他們這麼做不是因為會獲得什麼好處，且這麼做被發現會有非常糟的後果，但還是這麼做，是因為「這是應該的」，這就是善意志。

b.德行並非幸福的緣由，而是幸福的結果。

費德利希‧尼采 - 德行作為幸福的結果

《偶像的黃昏》

「關於每種宗教與道德的基礎，有個最普遍的公式是：『做這些事，不要做那些事 — 如此你將會幸福！否則的話…』每一種道德、每一種宗教都是這個命令句 […]。在我的口中，那個公式轉變成它的反面 — 我的『所有價值的重估』的第一個例子：一個成熟的人、一個幸福者必須執行某些行動，並且本能地畏懼其他行動，他將表達其生理的秩序帶入他與人和事的關係中。用公式來說：他的德行是幸福的結果…長壽、多子多孫並不是德行的報酬，相反的，德行自身正是新陳代謝的延緩，帶來長壽與多子多孫的結果 […]。— 教會和道德說：『一個種族、一個民族將會因為罪惡與奢侈而毀滅。』我復原的理性說：『當一個民族毀滅、生理衰退之時，由之產生的結果就是罪惡與奢侈 (這意味著需求越來越強烈與越頻繁的刺激，就如同一切衰竭的自然所經歷的)。[…] 任何意義上的一切錯誤都是由本能衰退、意志的潰散而產生的結果：藉此幾乎定義了『壞』。『好』是本能 — 並因而是輕盈的、必然的、自由的。」

這段尼采挑戰傳統宗教和道德的運作方式：「做這些事，不要做那些事 — 如此你將會幸福！否則的話…」，他提出完全不同的觀點：「德行不是幸福的原因，而是幸福的結果」。他認為因為幸福 (生命力強盛)，生理與心理的健康，所以行善。與傳統道德「你行善，然後幸福」不同。

「德行自身正是新陳代謝的延緩」，「新陳代謝的延緩」可解釋為生命力強盛、健康。尼采認為德行是來自生物性的，是來自於強盛的生命力。

後面接著解釋「民族毀滅、生理衰退之時，由之產生的結果就是罪惡與奢侈」，他認為一個民族之所以墮落，是因為已經開始衰敗，與傳統道德「民族墮落是因為充滿罪惡與奢侈」不同。

「好」是來自本能，不是因為遵守規定，而是因為生命力強盛，他自然會展現「好」的行為。

總結「非要道德高尚才能幸福嗎？」

第一點在說，幸福並非毫無節制地放飛自我，而是經過思考做出合理的選擇，因為這些選擇讓過上穩定的生活。第二點解釋理性跟幸福的關係。首先區分人的專屬功能，是我們能運用理性做出選擇，而不是本能驅動。所以人的目的是做出符合理性的活動。所以當我們做符合理性的活動，就是在履行更好的人。後面尼采提出質疑，認為我們被那些「規則」綁架，「如果你做什麼事，你就會怎麼樣」。但人是自由的，真正的善來自本能，而不是道德規範。當一個人強壯、健康，他自然會表現出「德行」，不是因為他被迫這麼做，而是因為內在力量使然。

所以答案..好像「是」？從上面的內容可以知道，因為理性，所以做出德行的行為而被稱之為「道德高尚」，而這些道德高尚的行為..能夠讓我們幸福嗎？

「短暫的快樂」不是幸福，「問為什麼要追求幸福」類似的問題是在追求其它東西，也不是幸福。如果「沒有道德」，不運用理性做選擇，遵從本能行動，則與動物無異。但如果是按照尼采的說法，這可以是幸福。

好像變成雞與蛋的問題了？是先有道德才幸福，還是因為幸福所以道德？按照上面所描述的，康德是「先有道德才幸福」，而尼采是「因為幸福所以道德」。

想到在生活中有遇到「好像沒在思考的人」，但還是會做出類似幫助躲避納粹迫害猶太人這種道德高尚的行為。因為當我們說「理性」的時候，會覺得是有在「思考」，而我說的那種人，我覺得他們好像沒有在思考，腦袋沒有一個聲音在推論當前的事情該如何處理，好像一瞬間就決定該如何執行，讓我覺得有點像「本能」。所以這章節所講的「因為理性所以行為道德」真的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