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枝可依】第二章(1/2)|獻給每一代中國留學生
他和她各自開始尋找答案了。起點就是那一點點的好奇和疑惑。
好奇又將會把他們引向何方呢?
以及這兩天在關注美國大選,堪稱過山車一般的劇情。昨天一早醒來,家屬說Trump要贏了,因為拿下了Texas和Florida。心裡咯噔以下。結果到了下午,Michigan和Wisconsin又翻藍了。
我不是美國公民,也沒有投票權,原先也不怎麼關注美國政治。但在大藍州上了兩年學,19到20年又看著簽證政策被Trump顛來倒去地折騰,心理上確實更偏向民主黨。
民主黨或共和黨上台,都是美國人自己的選擇。在美國內部意識形態之爭,我也沒資格置喙。But Americans deserve a decent person to be their president, not a lunatic.
為什麽?
廖申安在日記裏問。
為什麽?
謝文在日記外問。
為什麽梁意會自殺?
為什麽那個女生會自殺?
為什麽她會留下跟梁意內容一樣的遺書?
甚至他們自殺的方式都是一樣的?
……
太多問題像潮水一樣湧來,在幾秒之間吞沒了謝文,她坐在書桌前,凍住了,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動作該是什麽。
我該去告訴警察?萬一這真的只是巧合呢?警察自己難道會發現不了嗎?
謝文僵了半天,才慢慢有了動作。她左手劃過書頁,又翻了一頁。
廖申安的日記至少停了四天。之後的內容,就再也與課業無關了。梁意的死亡似乎給廖申安帶來了極大的困惑和震撼,他開始調查起梁意,像個蹩腳的私家偵探。每日的記錄仍舊是廖申安的風格,一板一眼的。
起初只是一些普通的信息。梁意出生於光緒二十二年,家裏人做過晚清的官,在湖北跟著張之洞辦過洋務廠子,後來眼看著朝廷不行了,就辭了官,做實業去了。他家依靠著做官時的人脈和敏銳的眼光,把廠子辦得風生水起。梁意從小就上了洋人辦的學堂,年紀一到,便被家裏送到美國來念書。
跟拿著庚子賠款出國的廖申安不一樣,梁意出手闊綽,為人豪爽大方。雖然成績一般,但他也不以為意,反而成日鼓搗洋人新奇的玩意,還曾經花了三個月鍛煉身體,就為了進入校橄欖球隊,為黃種人爭光。 不過後來課業日漸繁重,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廖申安後來又去了趟警局,找到了負責梁意案的警官。案子已經結了,無論是法醫的屍檢結果,還是現場調查,都沒有他人外力作用的痕跡。警官告訴廖申安,梁意很有可能是自己疊好衣物,然後走進大海裏。
他拍了拍廖申安的肩,對他說抱歉,但目前證據展現的結果就是這樣。警官還讓廖申安的遺物拿回去,他們已經用不上了。
廖申安捧著一個紙盒子,就這樣木楞楞地回到了學校。
“警局中幾無華人,也無人識得漢字。料想Peterson警官結案迅速,乃是倚賴屍檢與現場報告所致,必有疏漏。”他在日記裏寫道。
遠隔重洋,梁意的家人即便收到電報後立刻坐船,也需要將近一個月才能抵達Y市。
他覺得這些遺物不著急還給梁意的家人,便沒有放回梁意房間內,而是自己打開了。裏面是梁意的一些筆記,還有幾本《新青年》。
廖申安知道這個刊物,似乎是北京和上海的幾個教授合辦的,在青年人裏很知名。他曾經聽梁意說提起過,這些刊物在美國很不容易弄到,他認識一個人(梁意並沒有說他是不是朋友),而這個人認識又一位經常去日本的臺灣老板,通過某種曲折的通道買到一些刊物,再隨船貨物帶回Y市。
廖申安翻了翻雜誌,裏面有字跡,但並不是梁意的。他又打開筆記,這不是梁意的日記,他那樣的人,確實也不大會寫日記。筆記很雜亂,有些是課程筆記,有些似乎是社團的會議筆記,有幾頁上還畫了兩根白描荷花。
廖申安是個死板的脾性,他在自己的日記本上做著筆記,盡量把梁意那兩本筆記上有用的信息提取出來。於是,謝文在這本日記上看到了很多不連貫的,沒頭沒尾的信息。比如,“科學社”,“孔道謂之修身大本?”,“路旁落果極似大栗,難吃至極!難吃至極!”(不知道“難吃至極”是不是廖申安自己的想法。)
廖申安的字跡逐漸變得潦草,或許他也未曾料到百年後這本日記會有一個新的讀者。
謝文翻過下一頁。
在一篇新的日記裏,廖申安承認,自己對梁意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梁意筆記裏的那些信息,讓廖申安陷入茫然無知,到處都是線頭,可哪條都拎不起來。
廖申安決定去找梁意的朋友。他真正會稱為朋友的人。
謝文把目光移向手機。廖申安的舉動讓她心裏驀得一跳,隨後開始砰砰得劇烈跳動,像是擂鼓一般。她似乎是站在了一片大海之前,那是茫茫的未知。對未知的恐懼是鐫刻在基因裏的。她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個下午,是比今天還要炎熱的天。金屬色的陽光穿透窗簾,烘烤著地板。父親摸了摸手上的通知書,組織著措辭:“妳……反正到了北京,有什麽事妳別參加,別湊熱鬧,好好念書。”
“什麽熱鬧?”謝文問。
父親面色隱晦,說得也隱晦,比如學生容易受人慫恿,得註意,不要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
謝文模糊知道那件事,據說是發生在某年的春夏之交。她從來沒在父親的臉上看到過那種表情。他站在成年人的世界前,不情不願地拉開帷幕的一角,讓女兒向裏面窺視一眼,隨後把她送入這個必須要保持緘默的世界裏。
謝文摩挲著手機,咬著嘴唇,沈默著。
她還是打開了手機,點開了苗嵐嵐發給她的鏈接,再次認真地閱讀了新聞。
死者名叫葛媛,是公共健康專業的碩士生,二年級。根據記者采訪到的消息,葛媛應該在這個學期完成碩士論文,答辯畢業,但其論文進度並不理想,甚至跟朋友提起過要考慮延期畢業。而在其自殺兩個月前,她與交往三年的男朋友分手了。目前並不清楚是何種原因導致其自殺。
一個正在寫論文的公共健康專業碩士,為什麽要留下“何枝可依”的遺書呢?因為跟男朋友分手,無人依靠?還是論文進度堪憂,讓她覺得孤獨?
謝文聽正在念博士的朋友說過,他們在寫論文的時候相當孤獨。不安,焦慮,壓力,所有壞情緒,全都堆在肌肉和毛細血管裏。頭發大把大把掉,黑眼圈成天掛在臉上,每個人都是一張睡眠不足的臉。可是這種焦慮無人能排解,即便最親近的人也無能為力。
抑郁癥是我們的老夥計,那個朋友說,臉像枯木一般皺著。
又或許是為情所困?有些人就是這樣,飛蛾撲火一般地投入一段感情,在失望之後便對世界失去了興趣。這種可能也是存在的。
謝文放下廖申安的日記。一種蠢蠢欲動在心裏蠕動著,湧動著,鬧得心癢。她死死咬著下唇。
她打開手機,手指和關節的運動機械得像個提線木偶,線掌握在另一個人手裏,或許是另一個空間中的謝文自己。
她看見自己在對話欄裏輸入:
“妳是不是認識誰在圖書館工作?”
苗嵐嵐回復得很快:“妳丟書了?”
“沒有。”
“那妳問我有誰在圖書館工作做什麽?找不到資料去圖書館隨便找個人就行啊。”
“我想找一本書的借閱記錄。”
“Emmmmm…..”苗嵐嵐回復這一段沒有意義的話:“這會不會違法規定哦?涉及到個人隱私之類的?”
“可能吧。”謝文回復道:“那算了。”
“等等。”苗嵐嵐簡短地輸入了兩個字,之後一直是“正在輸入…”
謝文等了一會,之後她收到了苗嵐嵐的一大段:
“妳該不會是暗戀誰吧?看看他是不是跟妳看同一本書?就是日劇裏常有的橋段?!看不出來啊,妳這麽濃眉大眼的,居然也這麽少女!嘿嘿嘿!”
“。。。”謝文有些無奈,只能回復:“不是。”
“那是誰?”
“葛媛。”
“名字好熟....”
“嗯。”
“可我不記得在哪裏看過。”
“自殺的那個女生。”
“!!!”
苗嵐嵐沒有輸入任何信息。緊接著謝文手機的鈴聲響了,是苗嵐嵐打來的。
當電話接通的一瞬間,苗嵐嵐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帶著讓人有些心煩意亂的尖利:“妳跟那個女生什麽關系啊?”
“沒關系啊。”
“那妳為什麽要找她的借閱記錄?”
“就是……好奇。”
“屁!”苗嵐嵐斬釘截鐵:“妳是會好奇的人麽?你不是!”
“我從今天開始好奇不行麽?”
“坦白從寬。妳是不是看上了她前男友了?”
“我都不知道她前男友是誰……”
“我認識啊,長得挺帥的,還會拉小提琴,只不過是個渣男。”
“哦。所以妳到底認識在圖書館的人麽?”
“我是誰啊!當然認識了。不過妳想做什麽啊?”
“比較難解釋……我只是有個猜測,想證實一下。也許什麽都沒有。”
“又或者?”
“應該沒什麽或者。”
謝文聽見苗嵐嵐那邊傳來一陣劇烈的聲響。她趕緊問:“怎麽了?”
又是一陣奇怪的聲響。
“哦,沒事。”苗嵐嵐的聲音又重新響起:“我在烤小餅幹。焦了。”
“妳不是要減肥麽?”
“減肥也可以烤小餅幹啊。給妳吃。”
“不要。”
“我想拍照上傳Instagram。”
“哈哈。”
“哈毛線。我幫妳去查,妳請我吃晚飯。”
“好啊。”
“這麽好說話?”
“嗯。”
“那就說定咯。”
苗嵐嵐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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