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书 Day 6 ｜ 难再见

他用美工刀在硬币边缘刻字。1999年我六岁，攥着被割花的五分钱去小卖部，店主揪着我领子骂假币。他蹲在楼道里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

他是我哥。父母离婚后我们共用阁楼西侧的三角区。他每晚翻窗出去，凌晨带回油渍塑料袋，有时装着卤鸭脖，有时是修车厂的生锈螺母。我假装睡着，听他往铁盒里投硬币，叮一声，叮又一声。

十六岁他辍学，在汽修店当学徒。工具箱底层压着未完成的木雕，半截观音脸，眉眼像母亲。我偷拿刻刀划了道疤，他抄起扳手砸碎玻璃柜，最后却把木雕塞进我书包。

2008年他消失前留下牛皮信封，装着十二枚刻字硬币。正面是年份，背面刻纬度：31.20、34.26、39.90……我在地图上连成折线，终点指向青海无人区。

上个月老宅拆迁，我在阁楼梁缝找到铁盒。七百四十三枚硬币，从1997到2007，边缘全刻着极细的算式。最新一枚停在2008.5.12，背面歪斜地刻着：波速×23秒=震中距。

我把硬币摊在民政局桌上。办事员说无法确认失踪者DNA，除非找到尸体。窗外飘进柳絮，粘在硬币的沟壑里，像积了十年的雪。

现在我用他的刀刻硬币。2013，2020，2024。背面一律刻31.01——阁楼的坐标。刀尖打滑时会划破手指，血珠滚进币槽，恰好填平那些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