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敏感的错

是从什么开始的？似乎能够表达自己的时候，就不断听到那种声音，带着细微的刺痛感，直到再也忘不掉——那个声音是：你太敏感了。有时候是讶然，是嘲讽，有时候是叹息，是失望，好像不应该出现这轻微的不和谐，会给他人带来巨大的麻烦。

青春期时我憎恨自己的“敏感”，它让我饱受痛苦，而我吞咽这些敏感的觉察，不希望它们有重见天日的时刻，于是阴影拼命向内吞噬我。但是这敏感还是没有被折磨消失，折磨的只是多一份的，现在两份痛苦都没有出口。尝试用带锁的日记本里写下，天真地以为永远可以被锁住，但是所有人的故事都伴随着一本被撬开的日记本。我们不被允许独自吞咽那些敏感，我们被命令必须要消除这种幻觉，好像是我们的头脑出现了问题。

只要是在有黏稠的人际关系交往中，我就会拼命爆发，连带着这么多年来被锁进阴影的部分，拼命向外涌出，好像一只呕吐怪，将社会给我的过敏症状都强烈反馈出来。但因为我是个大人了，我表达自己的观点也因此获得了一点权利。这样想来真是可悲，世界期待孩子来，但却从不将孩子当一回事，任意凌辱它们的价值。

因为成为了大人，只要你对你的思想你的观点进行捍卫，就没有人敢再入侵一步。我是说那些忘记了要给你尊重、但是仍然会给你尊重的人，至于那些非要入侵的，别忘了，互联网上还有一个功能按钮叫做“封锁”“拉黑”“block”，什么都好，反正你可以使用，你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任意可以被改变的人。尽管你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内心不可改变，但很多人看待你的时候觉得你是可以被“纠正”的。

当你成为大人以后，你获得了站在自己圈内的权利。起码你知道捍卫是有效的。相反，没有什么比当一个小孩更加无助。但小孩对此本没有什么责任，这个责任本来就是大人的，只是大人不但没能做到守卫，甚至错用攻击的方式侵蚀孩童的成长。

也许现在还是会有人说，你好敏感。但是听了十多年，还没听够吗，我们会像被火烧伤一样尖叫着逃开，只为了逃开那句话。这样的人生是可以的，它不需要太复杂的答案。

总之，我已经远远地抛下了会将这句话当成是“正义”的世界，因为我无法在其中生存。

为何是“敏感”的错，它的反义词不就是“钝”，钝，是为了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吗。在“钝”的状态中，虽然也能“抵御”一些伤害，但几乎是因为感受不到伤害。我们活下来的办法就只有这一种吗，那这个世界有什么值得来的。

而“伤害”之所以被命名为“伤害”，如果不去感受，又怎么能够指认它。“防御”“捍卫”诸如此类都是在行为上更主动的词，都是需要敏感觉察为前提的，如果感受不到，就不会产生防御和捍卫，那么关于“伤害”的反思就是无效的。我也知道在现代社会，为了避免摩擦，更顺畅地进行生产活动，“钝”是重要的，可以避免过多对抗和耗能，这算是一种节省——但是为谁节省呢，真的是我们自己吗，明明我们只是作为“损耗”呈现最终结果。

等有一天，“钝”也会彻底失效（如果不真正防御，我们无法炼就无坚不摧的自己），所有的伤害叠加、依次涌进来的时候，是无法再对抗的，整个人会被彻底冲垮。由此看来，敏感其实是对生命的一种关怀和练习，我们练习保卫自己的心。

2025/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