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驀然回首》- 「從空中開始的故事。」

上映年份：2024 (香港)
原作：藤本樹
導演：押山清高
動畫製作公司：Studio Durian
音樂：Haruka Nakamura
評分：8.4/10

《驀然回首》是一個從空中開始的故事，在一個小小的房子裡，一位小小的女孩，她抖動著她的左腳，對著眼前的四格稿紙苦惱，埋頭苦幹地不斷畫，不斷畫⋯⋯

然後故事即將開始了。

她即將會遇見畫功比她更好的人，然後因此不甘而拼命地想要畫得更好；努力了好一陣子卻發現還是比不過而說出了一句「我不畫了」；在因緣際會下遇見了那位比自己畫得好的女孩，被熱情地問可否為她簽名，然後與她一同開始持續好長一段時間的漫畫之路；途中經歷小小的成功，以及無數小小的快樂。她們會因為分歧而分開，她們會因為意外而真正地分開。然後她會質問自己，到底為甚麼要畫呢，一直畫不也是無意義的事情嗎？但是終究她會發現，她是為了她們的開始而畫的，她是為了某些人而畫的，她是為了自己而畫的。

驀然回首，故事的開始就是結論。在原作本身並沒有的空中鏡頭，巧妙地讓電影形成了一個閉合的故事，於是整個故事的美學與敘事，甚至變成了同時是預言與結局的一種宿命論。

創作是從對抗現實而來的，可是創作卻永遠贏不過現實。那麼畫下去的意義是甚麼？

俗氣地說一句，這是藤本樹的一次自我和解，是在看到京都大火的無常後為自己而畫的告解式。所以我覺得《驀然回首》從來不旨在要讓你代入，也不奢求你要與故事中的角色藤野及京本培養感情，本質上它甚至是一個極其私人的短篇，只是為了拭去那場悲劇帶來的恐懼，以及向逝去的人物送上哀悼的禮物。

因此以短篇以及電影化的載體去呈現是最適合不過了，比起電視動畫更強調一種與角色一同經歷的連續性，電影更短小精煉的篇幅更適合個人表達。

在這短短的58分鐘裡面，《驀然回首》其實最想做到的，也許只是嘗試留住在空中流轉著的某種思緒，某種虛無飄渺，一瞬即逝的東西，接著把它凝結成永恆的片刻 —— 就像那從天俯瞰下去藤野在雨中的舞蹈，就像那張四格空白的漫畫稿紙，就像那個一直埋頭畫著的背影⋯⋯ 那是一種超越時空與現實，看不見亦難以用言詞去形容的「甚麼」，然後藤本樹把它捉住了，押山清高也把它捉住了。

切斷線性敘事，高幀率的流暢動態表現，高飽和度的豐富色彩，原作粗線條的保留，空靈而脆弱的音樂，當然還有極具電影感的原作分鏡。為的都只是成就那個好像本來就存在在某人回憶裡的世界，它顯得片段化，它顯得不那麼討好觀眾，但是它讓你一看難忘，你知道那些暗湧的情感從此將永遠長在你的心中。

於是乎《驀然回首》在某程度上變成了一場神聖的典禮，面對的是世間所有想要戰勝現實的靈魂。在最後近乎一首福音歌的《Light Song》奏出後，所有思緒起飛，飄散在漫無邊際的空中，那個空間忽然同時存在了闔眼與新生，一種向死而生，極其耀眼的生命力誕生了。

「那麼，藤野為什麼會畫漫畫？」

「創作不能拯救他人的生命，為什麼還是想畫下去呢？」

「因為創作 能 拯救他人的生命。」

溫柔的藤本樹把《驀然回首》獻給了熱愛漫畫的自己，獻給了京都動畫逝去的創作者和留下來的伙伴，獻給了每個曾經被創作拯救的人們。他將此作留存在了一個美好的地方，在那個地方，沒有批判，沒有阻攔，沒有破壞，只有那顆純粹的心一直燃燒著，然後這顆心將一直提醒著，甚麼才是最重要的⋯⋯

《驀然回首》是一個從空中開始的故事，滯留的靈魂回到最初的地方，重新去經歷一切是如何走到了現在，然後他們即將繼續畫下去，繼續畫下去⋯⋯

圖 / 哈爾希洛
文 / 哈爾希洛

*寫於2024年9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