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中台關係

在2016年、蔡英文總統迎來執政100日和「台北上海雙城論壇」完結後，我曾在《信報》（香港報章）撰〈兩岸關係 大陸冷處理〉，指蔡英文上任後兩岸關係如預料般從馬英九執政時代轉冷，但雙方對潛在導火線（台灣入聯方案和雄三飛彈誤射等）冷處理，顯示兩邊領袖縱然欠缺官方交流仍不失默契。

但說到習近平和蔡英文的「默契」，實在沒甚麼比習近平早前的演講更有代表性。習近平在「《告台灣同胞書》發表40周年紀念會」上的演講，不但有「國家統一」、「求同存異」、「九二共識」等老調，更首次花大篇幅提及「一國兩制」的台灣方案。香港的一國兩制，除了是中國當年收回香港的實際需要，更是做給台灣看的，這事人所皆知。是次演講如此著墨，可能是他在外交上屢屢碰壁，尤其在中美貿戰中交不出符合比例的還擊；因此希望借為中台關係定調，由過去談原則邁向討論實際操作，以顯示其外交有作為。

蔡把握衝民望 凸顯朱保守軟弱
這不是「默契」是甚麼？在九合一選舉大敗後，不乏勸退蔡英文的聲音，總統府資政吳澧培、前總統府資政彭明敏、長老教會牧師高俊明、前中研院院長李遠哲更發公開信，請她放棄連任，退居二線。面對國內議題，蔡英文過去多次不得要領；但以她的學識、處理國際事務和擔任陸委會主委的經驗，國際和兩岸問題反而是她「攞分」的好機會，面對習近平的「大禮」，她當然也有「默契」地把握。

蔡英文迅速回應，對「一國兩制」堅定說不，獲得不少掌聲。加上，台灣長期在國際上被打壓，對兩岸問題較敏感，它持續延燒，國內議題就會逐漸失焦，至少暫時離開眾人的注視，對蔡英文就愈有利。她最厲害的，是呼籲台灣各政黨不要再提已被習近平定調成一國兩制的「九二共識」，這不就是直向國民黨，特別是2020年總統大選候選人丟的戰書嗎？我表態了，你呢？

結果朱立倫就要接戰書了，雖然說了「九二共識」、「一中各表」不應與一國兩制畫上等號，某程度上是想推翻習近平的定調，但他喊話的對像卻是蔡總統，而重點竟放在對方有沒有權叫大家不要講「九二共識」。槍口對不準，發話無力，加上中央電視台還播出他談九二共識的受訪片段，當中無提及中華民國和一中各表等字眼，無疑加強了對比，自然被擺出一國總統，捍衛國家尊嚴氣度的蔡英文比下去。

失模稜兩可空間 定調得不償失
習近平這份大禮，蔡英文真的應該隔空說聲謝謝。雖然距離總統選擇尚有一年之遙，蔡英文自然不能單憑此次風波換取連任；然而，它卻是續命丹，就連網上人氣高的柯文哲諷刺她是「一日行情」也遭網友大肆揶揄便可知。長遠影響還有美台關係，習近平的演講雖不等於確實行動，但也顯露他想在對台問題上有所作為，自然也令美國對台灣更上心，頻頻顯示對台關注，有利蔡英文。如在中美建交前夕、2018年結束前，特朗普就簽署了《亞洲再保證倡議法》（ARIA）。ARIA除了敦促行政部門研擬印太地區的長期戰略外，還列明國會認為美國總統應定期辦理對台出售防禦性武器；也應按「台灣旅行法」鼓勵美國高官訪台。這又也許能解釋，為何習近平突然冒進，大篇幅提及一國兩制的台灣方案。

中共也許覺得自己很委屈，以往多番讓利，服貿又被指是糖衣砲彈，被太陽花學運硬生生退回；而台灣對中國的戒心，比明明棄台而轉向與中國建交的美國更濃。這也出現在它對香港的研判上，動輒批評反對派勾結外國勢力，分不清祟洋媚外和對中共有較深憂慮之別。台灣若非有美國撐腰，早已被武力統一，能不親美防中嗎？再說，中共對台政策不外乎讓台灣人見到中國經濟繁榮，改為支持兩岸交流甚至統一；同時孤立台灣的國際空間。然而，中國並未能救起台灣經濟，加上發展步伐轉慢和貿易戰下自身難保，以及台灣人不受哄等原因，利又讓不了，有時更互相競爭，令兩岸經貿未能化成對統一的絕大多數支持。至於挖走台灣的邦交國，但那些關係本來就徒具形式，花台灣大量金錢維繫，斷交只是數數字的指頭再扳一個，實際作用輕微，反而增加台灣人對中國的戒心和敵意。真正維持台灣國際空間的，是台灣與美日的「非建交」關係。

不過，最大的誤判，也是中共最常出現的問題，就是拒絕正視民主價值，把所有反對聲音當成「討飯」，以為只要你看到我的繁榮，民心就會過來，從頭到尾都無正視過台灣人的民主化成績，錯了一年又一年。中共收窄香港一國兩制下的自由空間，引出中港矛盾和抗爭，但尚且可直接鉗制，又可從機制上直接DQ不聽話的民意代表；但對台灣卻不可以。今次習近平演講無故送禮給蔡英文，讓國民黨候選人朱立倫開跑即跌一跤，正是弄巧反拙的又一見證。

中台關係非常複雜，「九二共識」就貴在模稜兩可，去討論實際操作就失其作用了；可惜中共向來拿捏不好自由的空間，現在還想丟了和台灣「九二『共識』」沒「共識」這個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