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好者”

又是发表自由书写的周四，只是这周我并不像以往那般在周三便定好稿，只待第二天轻轻修改并发布即可。现在是周四下午四点，我还只字未落，这才慢悠悠地打开电脑，然后就见到右下角弹出来这样一个广告。

不是我文枯思竭，而是想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一下子有了每周发表自由书写的决定和出口，仿佛我所有的腹稿都要争先恐后地出来，你推我攮，生怕自己落在后面，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天日。

“你好像一个‘旁观者’……好像什么事情你都有参与到，但好像又没有。”我趴在竖窄的按摩床上，Tina边在我后背倒按摩油边说。

“昨天我接待了一个北京的女生，她也是美国来的，刚结束了和前男友十年的感情……她已经来台南有一段日子了……她像你一样独自出来旅行……来疗愈情伤。”

我很确定我对Tina的话断句有误——又或许她真的有看透事物的本质。她也是旁观者。

我的面部肌肉几乎要和按摩床的洞洞杠上了，我含糊地发音：“人人都得过情关呐。关关难过关关过，关关难过关关过。过了之后便迎来重生。”

Tina很有边界感，她没有追问我的 “情关” 。事实上是的，我去年十月份刚经历过我的 “重生” ，不然我不会在十二月就出现在台南，距离我的居住地足足10,400公里，要12个小时飞机外加2个小时高铁才能到达。然而我独自出游的原因并不是为了“疗愈情伤” ，而是我猛然发觉，一直以来想要做的事情就要赶快去做，千万别等，包括去心心念念的台湾，还有清醒地察觉并离开能量不合的人。不过我也总算明白，主动分手的那方是什么感受。

我不仅过了情关，还跳了平行宇宙。自十月份起，我身边的朋友尽数消失无踪，实在是令我咋舌，不过这大抵是宇宙让我被动离开能量不合的人。我还爱上了许许多多我从前绝对不可能会去干的事情。一个月约莫有四个周末，有三个周末我都在森林徒步，还剩一个周末我便乖乖在家等待月经降临到我身上来。

我甚至转了素食——我好像投进了另一个平行时空里的我的肉体，这副食不得荤腥的肉体。她烧得一手极美味的素食菜式，但也从不用蒜头爆香。不是为了修行或皈依，而是肉食对她来说实在奇“臭”无比。对她来说，肉里有一股奇异的味道，好像是一股极其压抑又无能抗拒的悲痛。那悲痛隐隐约约就躲藏在肉的每条纹路里，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每个发现它的人泣血诉之，句句凌迟，字字碎割。这个“悲痛”在她的舌头上叫“臭”不准确，叫“苦”更不究竟——反正就是一股她不忍再体会到的味道。可是，肉又怎么会有“悲痛”呢？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在没有选择或者我突然渴望的情况下，我还是会吃肉。毕竟我不是素食主义者，而是秉承着“什么在我面前，我就先享受什么”的原则。如果有色香俱全的肉食出现在我面前，我还是会去尝试的，虽然最终的体验往往是感受到无尽交织却又相得益彰的香料徒劳地掩盖住“悲痛”之味，于是我总是吃了两口便不再去碰。餐厅里的大厨们烹饪素食的技艺远远不如他们对待肉食的精湛，所以下馆子时我往往会选择店里最受欢迎的菜式，然后心甘情愿地生吞这一场“悲痛”之餐。

大多数人对“素食（vegetarian）”这个概念有成见和刻板印象，就如前几日我在餐厅里要求一道菜用素食代替烹饪，然后端上来的那道菜里就出现了菠菜和番茄——我这才发现，我转素食那么久，几乎没吃过青菜。也理解了大家对“素食”这两个字的恐慌，误以为素食者们只吃绿叶子的青菜和番茄——如果是这样，那么素食者们堪称新时代的英雄主义，因为她/他们能人所不能！我心目中的“素食”是豆腐、蘑菇、西蓝花、芋头、番薯、莲藕、彩椒、竹笋、白萝卜、玉米、茄子、白洋葱、紫菜、海带、冬瓜等等，更别说豆腐还分嫩豆腐、滑豆腐、老豆腐、炸豆腐泡、豆干、玉子豆腐（主要成分其实是鸡蛋）、腐竹等等，菇类还分为香菇、平菇、金针菇、白玉菇、蟹味菇、杏鲍菇等等。煎炸酿煮炒，蒸焖炖烤烩，拌腌熏卤炖，哪样不行？麻婆豆腐、红烧茄子、香烤杏鲍菇、蚝味豆腐煲、炝炒莲藕、酱烧口蘑、玉米洋葱浓汤……哪样不美味？似乎是我从前对肉食的爱转移到了素食上，再加倍乘换。每一次用餐都变成一场无上的欢愉，吃一口，闭上双眼，尽情体味口中食物的质地和迸发而出的汁液与牙齿、舌头、口腔内壁在交织抚触，轻柔嬉闹。是木，是土，是水，是自然，是生命。

有时候我和别人说我“不爱吃肉”，对方就会恐慌，然后开始批判我是个素食主义者。我认为素食主义者是大慈悲之人，心念众生平等，不愿再伤害其他生灵，并身体力行自己的理念，那份慈悲和坚韧是我万万不能匹及的。市场上有不少素肉供慈悲者们享用，而我这个“素食爱好者”实在是不爱素肉的口感。“肉本来就难吃，居然还要用好吃的素食来模拟难吃的肉食？”这在我看来实在是本末倒置。

转素食后，体重虽然没有变化，不过身材围度倒是变化不少。每天更是有“使不完的牛劲”，支撑着我每日早起晚睡，我的白昼被拉长，不再需要午觉，我有充沛的精力和更多的时间去学习和阅读，夜晚的睡眠虽然短暂却也沉稳香甜。每个周六都喜欢四五点起床准备去徒步。

我在我的Instagram账号上创建了一个合集专门用来上传我做的素食菜式的照片，合集名字叫“我在等风也在等云”。我主要想突出一个“等”字——我在等什么？我在等自己变回从前那个肉食迷恋者。无他，仅仅只是为了生活的便利，还有从众心理。什么“悲痛”，什么“爱好者”，哪会有人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