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島 ‧ 一隻企鵝的自白

不知從何時開始，回家的路變得光亮。

日落過後，天空漸漸變得陰沉，我盤算著該回家了，便輕聲呼叫同伴，和大家從海深處回程。

游至近岸，一躍而出，在沙子站穩了腳，便急步向家的方向走。山丘在夜空中顯得模糊不清，每家每戶的木盒房近乎一樣。但沒有誰會忘掉回家的路——畢竟這是每天最大的嚮往。

回家的路很遙遠，從海邊到家門，大約有數千步。然而，這旅程並不孤單。除了成群結隊的同伴外，沿途還有像極光一樣的星斗，組成自然的指路燈。旁邊常年有一團團看起來皮膚很光滑的龐然生物。他們像化石一樣堆疊在一起，不時顫抖和喃喃自語。我不知道這些生物從何而來，但他們看來沒有威脅，只會無所事事，看來是某海獅的同類。沙灘是公用之地，他有他的逗留，我有我的趕路，大家互不相干。

有時，我也會忍不住停下腳步，歪歪頭，想仔細觀察一下這些奇異的外來之物，又或試圖發出善意的問候，看看他們是否迷路了需要幫忙（但我早就猜到他們聽不懂，畢竟企鵝是比海獅聰明得多的族群）。某一刻，我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他們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看，追蹤我們的動線。但這不合理，畢竟沒有生物會空閒得專程來觀看別人回家。時間匆忙，生計奔波，拖著疲累的身軀，我不願多想，只願趕快回家休息。

日復日，年復年，這群生物每晚都會在此停留、徘徊，而我和同伴總在趕路回家，兩邊時空似乎存有裂縫。直到一天，我突然想到，他們可能並非不願回家，而是根本無家可歸。

（圖片由菲利普島自然公園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