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訊

2022 年 12 月 1 日

謹獻百科。

「本區將於泰拉標準時間 0 時 13 分 44 秒開啟穹頂，進行例行廢棄物排放，預計將於 6 時 21 分 30 秒結束。在此期間，請各位待於室內並減少活動，如需外出，請務必配備個人防護用品，以維護安全。元慕達領域可能受雜訊影響，還請留意。特米奈斯主系統感謝您的配合。」

訊息文字的光束投射在穹頂，緩緩滑動，同樣的訊息也出現在底下街道活動的人們的眼睛上，主頻道的訊息必須立即讀取，優先權高於所有頻道。

這裡是最靠近核凍區的邊境城市特米奈斯，為碳時代人造遺物的最大集散地。

碳時代距今約 500 年，當時優勢智慧物種為舊智人。其身體由有機物質構成，運作極為耗能，脆弱易損，且維修不易，同時，無法直接連結元慕達領域，不可逆毀損風險遠高於現代人類。然而，這樣的物種卻創造出遍佈全泰拉的繁盛文明，現代人的先祖在當時無法與之競爭，僅能分布於舊智人稀少地區。之後，舊智人在爭奪能源時造成核子冬日，導致其族群大量不可逆毀損，少數倖存者也在缺乏必要運作耗材，如：氧氣、水等化合物後而停止運作，終至滅絕。現代人的祖先由於以金屬為主要構成，運作能量來源與耗材也與舊智人不同，得以自核子冬日存活至今，並一躍而成優勢智慧物種。

核子冬日過後，泰拉大部分地區皆有嚴重輻射汙染，現代人的正電子腦對於輻射的耐受性僅比舊智人稍佳，因此僅能在輻射汙染較輕微的地區建立地下鋼穴城市與地表上的穹頂都市，其餘地區－－即核凍區－－則需配置特殊裝備，向系統申請許可，方可進入。

由於生理結構上的差異，舊智人的遺留物品絕大多數都不再具有實用價值，然而因其稀缺性，成為現代人愛好之一。在遺物中，又以元慕達領域的物品最受歡迎。元慕達領域最早是由舊智人發展出來，卻毀於核子冬日。現在所見元慕達領域遺物多半是遺物獵人冒險進入輻射污染區找到的數據儲存設備，經過修補而來。

「穹頂即將開啟，請盡速離開地面街道。穹頂開啟倒數……」

當丹妮通過店門時，主頻道收到的就是這則訊息。「居然忘記今天是排廢日，難怪路上都沒人……」她喃喃自語，將「校正並同步行事曆」放入待辦清單頻道，快手快腳地開啟水泥門的開關。水泥門發出吵雜的聲響，緩緩闔上。她為自己戴上鉛製頭盔，躺進店裡其中一個單人座艙，掀開鎖骨處的讀取插孔，插上光纖，進入元慕達領域。

丹妮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名為「莫比烏斯」的碳時代圖文數據店，有泰拉分部與元慕達分部，兩邊商品可互通，唯一的差別在營業時間：泰拉分部僅在夜晚開門，而元慕達分部從不打烊。

今晚，元慕達分部異常熱絡，大廳正在拍賣一套復原程度極高的詩集，圍了好幾圈的虛體。每個商品陳列盤都有人在使用，有的甚至正在排隊。舊智人的影像與文字，有許多不同形態的保存方式，莫比烏斯元慕達分部主要販售的是一種舊智人使用的古典格式：恩浮體。

丹妮小心翼翼繞過狂歡的人群，一邊向同事打招呼，一邊往內側的修補室移動。

她是一名修補師，工作內容是負責修補自核凍區找到的數據碎片。說是修補，更像是一種創作：排列碎片、清除雜訊、填補殘缺，最後轉換成元慕達領域使用的恩浮體。

「你今天怎麼來了？」修復室管理員山姆敲了丹妮的私人頻道，「你通常不是不上來嗎？」

「沒辦法，今天是排廢日。」

「給你南修復室可以嗎？」

「好，我在門口了，幫我開門。」

幾小時後，丹妮完成了數據碎片的分析，準備清除雜訊。眼前這批材料的雜訊似乎特別多，同時，元慕達領域裡的背景雜訊，也因為穹頂開啟而增加。她仔細地分離雜訊，並將雜訊全部置於一個暫存盒，這批雜訊之後會再由修復室系統管理員檢視，決定保留或刪除。忽然，整個空間的照明都暗了一下，恢復的同時，一個小小的虛體從暫存盒裡探出頭來。

丹妮看著那個小小的虛體，輕輕地啊了一聲。

這種來自碳時代舊智人的雜訊集合體，業界稱為迴響，據說與現代人類的起源有關，然而，迴響通常並沒有攜帶具價值的資訊，但很值錢，有些收藏家專門收藏這種片段的虛體，即便這並不合法。

眼前的這個虛體，是舊智人的幼年體狀態，外表應該是女性，頂著一頭及肩的深色捲髮，五官深邃，她嚴肅地開口：「我是莎芙，我有重要的訊息要交給一個人。」

「誰？」

「亞當 1201。」

丹妮沒有多想，在共通頻道裡發布尋人啟事：「這裡是莫比烏斯，有一則訊息要給亞當 1201。」

幾乎是同時，主頻道跳出一段訊息：「廢棄物排放已經完成，穹頂將提前關閉。特米納斯主系統感謝您的配合，並預祝有個愉快的夜晚。」

穹頂完全關閉時，所有的照明再度閃動，丹妮聽見莎芙發出一聲微弱的哀鳴，她轉過頭去，發現虛體消失了。

「糟糕……」丹妮站起來，搖晃暫存盒，裡面除了破碎的編碼，什麼也沒有。

「我是亞當 1201，請問什麼訊息？」

丹妮尷尬著說明整件事，同時附上修補室的監控影片。

由於透過遠距訊息傳送，因此丹妮並不曉得，在遙遠的首都裡，主系統室裡有名男性，正對著螢幕掉淚：「太好了，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