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燦爛。然而，當我們看得見那動人星光的時候，發出那光華的星辰，也許已經不再存在。記憶，或許也一樣。每當我們記起一件事，那件事必定已經發生了，也已經完結了。無論星光，抑或記憶，我們都不可能改變。甚至，我們其實活在那些之後好久好久的時空…… 我們記得的，可能只是歷史的遺跡。

這裡是警隊公共關係科常規拍攝宣傳的作業樓層。其中三分一層呈半開放格局。攝影棚就有三個，可獨立使用，也可打通合拼。另三分二是操作室、常規功能室與科員的辦公室。換言之，在攝影棚的這一區，基本上一目瞭然，沒哪個角落可以藏人。丁東掃視身處的這個空間，習慣性地代入，試圖換位思考。

除了這場無聊對話之外，郭清流還透露了，他不是一個聽從安排的呆子。縱使接受了官方安排，讓一支要員保護組的小隊來保護自己，但他還是運用了自己的能力，在之前先了解這小隊裡的每個成員。甚至，在這任務當中，只屬佈景道具作用的公共關係科，尤其他口中那位當公關科警員實屬浪費的女生，郭清流應該也早已查了個一清二楚了吧。

丁東失笑。這女生還真的有點逗，遠比花瓶精彩，大概算是介乎於能幹與迷糊之間？這……算甚麼評價？丁東自己都給嚇一跳。注意力重新拉回來，繼續細聽耳機裡傳來的男聲。不說內容，丁東不想接受，卻不得不承認，如果單聽郭清流的聲音，還真的蠻動聽的，似是有著某種魔力，沉實而帶磁性。

正當丁東又想說些甚麼時，耳機再傳來郭清流那帶有說服力的聲音。「連大，你交代的，我們會處理好。放心休養吧。裡面的一切都已安排好。」這是那通電話的結語了。丁東不太清楚連家與宏圖基業之間的種種瓜葛，只知道郭清流既然跟那兩者都有多重關係，那麼他的敵人大概也是同一級數的實力吧。

郭清流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布滿陷阱，落在丁東眼裡都是誤區盲點，讓他容易叛斷錯誤。「好吧！我承認沒有詳讀過你參選的政綱。今天的一切，似乎真的不單是商界的事，真的與你公職有直接關係。」丁東攤攤兩手，其中一隻手上竟然已取出了伸縮警棍！「或者更直接的說，應該是與商界和政府都有關。

「我認識一個雜誌編輯，也是我想要一起合作的對象。他給我的回應是：『這世界比我們所知道的都大得多，我只想好好守護我想要守護的人。』」 「上下句字數一模一樣，不是隨便說說的。那個人的自我控制很強。」 丁東在意的竟是那段說話的字數。這又一次讓郭清流感到驚喜。

這次槍響，雖然跟之前那聲沒甚麼分別，同樣微弱得正常人甚至可能察覺不到。然而，就是那樣，更顯得眼前情景有多震撼！丁東的臉上沒有太多情緒顯露出來，但還是可以看得出他的眼神裡沒有驚惶，反而似是感到安慰，甚至驚喜。他深感安慰的，是他的聽覺尚算可靠，那把槍果然是爛大街的M1911。

借助器具跨越一幅圍牆，同樣身穿便於夜行的不反光烏黑貼身裝束，丁東與靜璇幾乎同一時間悄然著地。說是「幾乎」，是因為靜璇的身手速度本來要比丁東快得多，卻總是刻意放慢以配合丁東，所以丁東一直有種錯覺，他的行動力與靜璇差不多同步…… 當然，這不妨礙他與她之間無可取代的深厚默契。

「我剛剛想起，妳似乎老早就想告訴我吧。」丁東拍了拍靜璇的頭頂，像在逗小狗似的。「那時候，那槍手，根本用不著妳出那麼多力吧？那份稿，明明也有好幾張，才5秒，哪怕妳一目『百行』，過目不忘，恐怕還是沒有透視眼，無法一眼看穿兩三張紙吧。妳本來就知道那些內容了。

靜璇沒有特殊魔力，這種危機感應，在自然界根本沒甚麼大不了的。人類發展的方向跟最原始最接近大自然的方向，近乎背道而馳，導致單單應對危機的本能都嚴重退化，甚至消失了。靜璇自少所受訓練，只不過重新激發她作為人一些本該有的能力罷了。雖然以前根本就從來沒懷疑過靜璇的身分有多讓人在意，然而丁東從相識那刻起便無法解釋的信任靜璇。

「妳說的我當然早已想到了。」丁東苦笑更甚，「所以證明不了妳是真的。就算妳真有甚麼我不知道，可以告訴我來證明妳不是假的，似乎也不該現在說出來。我可不想再給他們知道那麼多！」 這是保護靜璇隱私的意思吧。她聞言後，竟然吃吃的笑起來。「對！我連我家有四兄弟都不會告訴你們！

丁東記起從沈希嵐所說的故事，故事裡的曲靜璇，大概就像這一刻。可能，當中也有不少時候她為了某些目的而不得不作假，然而笑容，尤其如此開懷的笑容，實在很難單靠假裝能擠出來。「我們似乎慢慢又回復到原來的我們了。是藥力快失效了？抑或我們都意識到自己中毒了，所以思考能力也能夠反而在這狀態下正常發揮？

丁東大概猜想得到，章柏不惜代價都要擺脫原生家族的原因。以他在女兒死後的改變來看，章曉晴應該就是那動機了。遺憾的是，哪怕跟當時似乎擁有足夠力量的連貫城合作，哪怕跑到了台灣章家的手似乎伸不到去的澳洲，章曉晴也逃不掉噩夢。的確，章柏曾經的努力，在那章家面前，似乎變得多餘。

那時候，丁東與她正在調查知名樂團——魔音MagicVoice，也雙雙被帶進一個全新的世界。那世界充滿異常魔力、充滿奮力帶來改變的搖滾，也滿載著真實的心願、為不能放棄的一切不惜犧牲的心情…… 當時結案後，他們便再沒有直接跟樂團裡的任何人聯繫了，反正足夠讓人驚奇的案子，他們也不是沒接過別的。

「嗯，錢又不是白拿的，是等價交易，是服務提供。」 回答丁東的，不是靜璇，還是丁東他自己…… 看見丁東這個狀態，靜璇想笑，但又失笑，然後苦笑。丁東愈說愈快的，快得可能連他自己也聽不清楚了。「……其實要搞革命，可以簡單得多嘛。所以……」 …… …… 丁東的自言自語，忽然停住了！

青年也沒想到郭清流竟然還是那麼膽大妄為肆無忌憚，都自把自為又失敗過那麼多次了，怎麼還沒學乖？想到這，他不禁望了眼郭清流，嘆了口氣。他清楚了解郭清流這個人，知道其理想，如果可以，應該好好重用的。然而，郭清流自己把自己現脫了，不只一次，一而再三的，讓他自己在那條通往其理想的道路，愈離...

青年身邊出現另一人，正是剛才就一直跟他對話的郭清流。「Bindo……」郭清流習慣性的喚了一聲…… 卻立即被叫住了。「郭先生，你知道有些稱呼，你已沒資格喚了。」 很悅耳的女聲，但聽在郭清流耳裡，卻讓他冷汗直飆。「少爺……」 「不要再多的託辭推搪了。

郭清源只能頷首，然後眼睜睜看著一群夜行好手，分別在他那八支Neutralizer小隊背後憑空冒出來！那群好手沒有特定裝束，臉上就戴著現今世代滿街都是的口罩，有幾個似乎因個人喜好而頂上帽子，有幾個的髮型甚為時尚。他知道這群夜行好手被稱為「夜子」，全都是那位老師的門生，各有所長，甚至明面上都各自在不同領域上有驕人成就。

調查本質上就是回溯與重組，即是把相關人事物曾經發生過的，串聯一起進行回放。那些都算是回憶，都是已經發生了的，相關的人事物來到今天，或許已不存在。於是，若想真正做到調查，就得回到過去。調查，就是這麽一回事。思維的時空就似一個一個非順序的影音檔，若然無法倒帶重整，調查就沒可能成功。

房間內，除了靜璇還坐在其上的一張大床外，就只有在靠近玻璃牆的位置，放著一張同樣以強化玻璃材料構造的大檯。那檯面的面積，有半張大床一般，上面有兩部打開的手提電腦，屏幕上循環播放著無聲畫面。兩面屏幕顯示內容是共享延伸的，播放著一場演唱會的回放。

『這不是誰要告訴你些甚麼，而是你心底裡最真實願望。』這番話，彷彿從他們二人心底響起，而非從外傳進耳裡來。伴隨而來的歌聲也一樣，不存在於物質現實中……「我可沒有魔力，喚不醒的呀！」丁東抓了抓頭，似乎蠻苦惱的。「我不敢確定有沒有……」靜璇臉上有點迷茫。

「有沒有想過，那主歌，其實可以作不同演繹？同樣的『忘記了不應發問，忘記了不應追尋，一切關於你的事都應像大海裡石沉。』沈音澄的原版，就是留戀與無奈，像帶苦澀的自憐。若要在那幾句的前後加上些甚麼，那應該便是『對不起』了。縱然沈音澄個性很強，但卻不自大，也不狂妄。

桌子跟床相距大約有兩米多。相隔這樣的距離相對而坐，丁東才稍稍放心。「雖然早已有不少針對魔力的研究，卻其實沒有甚麼實際可靠的結論。我們對這些能力都不夠了解。然而，希嵐似乎跟當年凌沁一樣，至少很清楚沈音澄的MagicVoice有甚麼功能，可以做到些甚麼。

陽光從外毫無阻隔的照射進來，幾乎吞噬了原來已經燈光通明的房間。「我以為你也同意是希嵐把我們帶來這一點？」靜璇走到丁東身旁，接過他遞到她手上的玻璃平板。「是她帶我們來應該沒有錯。但卻不代表這地方是她自己出資建造的，雖然身為沈澄音的妹妹，她的身家大概真不少。

「原本我都在疑惑，他們如今到底是甚麼關係。但現在卻似乎可以斷定，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丁東信誓旦旦的說：「又或者說，就算任何人都能親眼見證過曾經在一起的他們是如何的分開，但在他們來說，他們都沒有真正離開過彼此。」「那麼，笨蛋在橋幹嘛娶屠沁？

靜璇聽著丁東以似在說床邊故事的輕柔語調，說著的卻是那麼暴力的事，自然不過就回想起那段曾經。暴力，似乎已經是最含蓄的定性了。靜璇只要回想起來，兩眼都如同蒙上一抹紅，鼻子前更似飄過一陣腥氣…「那根本就不是人了吧！以妳的技能與力量，摔角手都能空手簡單殺死了。

「她……她們，是價值過億美金的武器。這是後來負責清理的人估計出來的數字。」靜璇知道丁東剛剛一瞬間想到了些甚麼，直接就給他解說：「希嵐和我當時都搞不懂，她的目標是希嵐抑或是我。但就肯定不是在橋……」「因為她的攻擊都是足以致命的。」丁東點點頭，這一點太明顯了。

在靜璇對這眼神的解讀有點不明所以之際，丁東聳肩說：「坦白說，相比起科學，我比較相信大自然。所以嘛，價值過億美金，如果是真的，那可能是指尋找與招攬這些東西的代價吧。不太可能是由零製造出來的成本。頂多就外加他們的訓練資源，可能包括一些身體強化藥物的預算之類。

「這個狀態，來隻恐龍都沒有威脅了吧。」丁東竟然冷笑起來，說：「他們…無論是我們那長命客抑或妳那不死的閨蜜，應該不會送隻沒有約束的怪物來對付我們吧。」靜璇有點無奈。給安排得妥妥當當的，連偵訊社也給丟到這裡來，就連她自己也找不到理由不氣作出這些的那誰了。

靜璇翻了翻白眼。忽然之間，她醒覺，似乎無論是在橋抑或希嵐，早已把丁東拿捏住了！只是丁東自己絕對不會承認而已。單看現在丁東的興致勃勃，就知道他已決定把這裡當遊樂場！「我們很久沒有一起潛水。」靜璇也決定不再多作糾結，反正現在他們哪裡都去不了。「偶爾重溫……不，是偶爾複習一下，是必需的。

「沈希嵐可能確實也擁有魔力？」丁東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特殊能力當中，瞬移和心電感應甚麼的，似乎並不稀有。至少，那時候是這樣。自從某個晚上，魔力在大眾面前消失無蹤後，情況是不是還是那樣，丁東沒有深究過，現在自然也無法確認……只不過，沈希嵐既是沈音澄的妹妹，她身上有甚麼反常，第一時間聯想到是跟魔力有關也很正常。

世上沒有絕對的真相，正如世上從來不存在真正的客觀，除非是事實本身。無論何種觀點，都是人以其認知作出發點，客觀也就只不過是集合足夠多的主觀而成，始終都有盲點。身邊有吃貨的，應該也會有過經歷，就是某些食物對人體有害，少吃對健康有好處，這應該是無數人也認同的客觀觀點，卻非事實。

「這女人一向都狡猾！」希嵐拿起望遠鏡看了一眼，就胸有成竹似的笑說：「在證實島上真的無人、他們沒再被監視之前，他們會保持隨時能獨立作出反應的狀態。所以嘛，不用看，我大概猜到，他們在試探我。」「希嵐姐姐想見他們嗎？」女孩明白過來，也就再沒注意丁東與靜璇，目光轉到小山丘上的玻璃屋。

吊墜是鑰匙造型的，鑰匙則由音符交織而成。材質極之特殊，明明是固體，但無論質感與觀感都似流動的液態。顏色更是奇特，可見的色彩都帶有淡淡的一陣金光，包裹著當中的紫色、白色與銀色。在鑰匙的形態當中，就似有三種帶金光的色素在來回往復的流動著。「有沒有地球語的解說方式？

或許任何人都有相似的經驗，明明清楚知道一件事的發生經過，卻怎也弄不明白那件事為甚麼發生，又如何發生？當中是不是有甚麼條件促成的？人為？天意？無論是外人，抑或身為當事人的希嵐與在橋，就是這樣，知道一切需要知道的，但卻不明不白。丁東異於常人的腦袋，應該是他們這些年來最能夠依仗的憑藉了。

「那麼，安撫得成功嗎？」那是屬於幾天前的一段記憶……希嵐躺在她的男人懷中，把玩著「鏡鑰」。此時的「鏡鑰」，如同「原鑰」般，無論表面看上去的觀感，抑或拿在手中的觸感，都似是不斷循環流動的液態物質，完全想不出世界上有哪種物料的材質擁有這樣的特性和效果。

然而，在橋好快就知道，他們離真相似乎走了相反的路，而且愈走愈遠。反而因為加深對「盟」的了解，同時也把在橋推向了他一直拒絕接受的一切——以「盟」為憑證所得到的一切，以及隨之而來的責任……「難得相聚，我可不想又被這些煩惱給打擾了！」希嵐轉身，兩手拉著在橋兩邊臉頰，拉出一個鬼臉來。

在這平靜的海域上，大部分時間都比較柔和的海風，忽然轉猛。然而，風吹過後，了無痕跡。一切，回復平靜。希嵐面前的女孩，隨風而去，獨剩下無聲的空氣。希嵐望著女孩原本所在的位置，呆了片刻。無論經歷多少次，希嵐還是無法習慣。魔力已經足夠讓她的腦袋超出負荷，更別說這個外甥女擁有的似乎有別於這…

清脆水聲響起。似被牽動，四周隨即傳來陣陣似遠還近的海浪聲與海鷗鳴叫。就似大自然獨有美妙的不規則，在為這裡的主人奏樂。可惜，在這大概數十分鐘前的時空當中，這片海域、這座橋頭島的主人，投入享受著親人難得的相聚以及自我沉醉在思緒迷宮裡，沒有發現島這邊，海岸沙灘上那兩個人，已準備好了他們…

在腦袋裡「聽見」靜璇的聲音！這甚麼鬼呀？丁東給嚇得不輕，都忘了呼吸壓縮空氣的情況下，大力吸氣的可怕…「該冷靜的時候卻不冷靜！」靜璇的聲音又在丁東腦袋裡響起，甚至能聽得到她的語氣頗為緊張關切。「這是靈感？」丁東記得凌沁她們就懂這個。這應是魔力吧？

剛才的一剎那，丁東的思緒已經轉動了千遍百遍。他似乎……懂了……希嵐是在補償他們。代她的男人，透過這「城外桃園」似的海世界，補償他們。又或是提前報答他們……「好吧！我接受！」這是丁東對連在橋的委託，由衷的答應。終於由最初的半推半就，變成現在此刻的全心全意。

丁東的動作，隨著他靈感說話的語調變得輕快了許多。他也不知道是甚麼原因，就是想要看連在橋不知所措的模樣。如果他的猜測沒有錯，丟失了那還不確定是甚麼，卻似乎非常重要的信物，哪怕連在橋都會抓狂了吧！「你可能了解在橋，卻根本不懂希嵐。」靜璇連心裡話都顯得沒好氣。

「如果這東西，在希嵐手上時不是這樣，是被希嵐投下來之後才自行變化的話，那她之前知不知道？」靜璇不禁有點疑惑，畢竟她始終不認為希嵐會加害於她，然而眼前這東西又確實讓她害怕。哪怕丁東一直擋在前頭，一直謹慎又鉚足了勁的護著她，那份明明看得見卻一無所知帶來的恐懼還是無孔不入的侵入他們心裡…

靜璇的思域裡，無論內外都沒有再多想甚麼，非常純粹的欣慰，把她的心都緊緊擁抱起來了。丁東的頭盔裡，他也笑了。不是因為被甚麼給勾起了興趣，也不是因為有甚麼驚喜的發現。同樣的純粹，他幾乎一直以來都不會洩露太多的情感，此刻就為一個人而釋放。雖然，或許，早該如此。

丁東兩腳踢著蛙鞋，回到原來位置，與靜璇並肩，看著眼前明顯不是真實，看起來的質感卻又真實無誤的希嵐。「我是沈希嵐。如假包換！」緊隨著她的回答，如同風鈴裡銅片迎風交碰般的的清脆笑聲，在二人的思域裡響起。似乎比他們所認識的那位要開朗得多。「我是問妳是甚麼，不是在問妳是誰。

在更久遠以前的那個時空裡，親眼目睹過靜璇虐殺怪力壯女的希嵐，知道了靜璇可以多恐怖，但卻似乎從來沒有害怕過她，也沒丟失過彼此的那份極為難得的信任。那麼，初遇時希嵐提起這些，臉上不經意流露的異樣神色，是甚麼樣的心情下產生出來的？「丁先生，你應該知道現在我們三個是在靈感交流的吧？

希嵐的嘆氣聲…在思域裡響起。這一聲嘆息，彷彿比之前各種情緒都要濃烈，轉瞬填滿丁東與靜璇的心扉。「在橋原本真的要結婚？」靜璇沒能制止自己的思想。「不對！」丁東忽然想起了甚麼，連思域裡也在怪叫：「連在橋跟屠沁不是要結婚，是已結婚才對！」希嵐望向丁東，苦笑了下。

希嵐笑意盈盈，一點也沒難為情。然而，說到後來，笑容中卻滲入了點點苦澀，「但故事裡有很多影響了我們，而我們卻不知道的番外篇……」「讓我們擁有靈感，就是為這個？」「我不懂靈感。如果現在這是我本人的話，便沒辦法用這方式跟你們溝通了。但我知道姐姐和她的團員，包括我外甥女，都很擅長。

大概沒有誰比丁東更懂靜璇，哪怕她從來都掩飾得完美，但她對一些事與人的耿耿於懷，丁東還是足夠清楚了解的。「用『降頭』也可以！用再惡毒的名字，都不為過！」「那麼，若是引發了那『不知甚麼』，到底會發生甚麼事？」 「不是我能夠接受的事。不是任何人能夠接受的事。

希嵐的聲音，有點溫柔，帶點欣慰。「又或者說，「紫鑰」已經回到其歸宿。」「紫鑰」對她來說，也有特別意義？抑或「紫鑰」的歸宿是個人，而那人對她來說是很重要或很親厚的存在？近年能跟她相互靠近往來相處的似乎就只有那被她喚作藍藍的外甥女了……現在跟之前在海底時大不相同。

靜璇也被一點即明，雀躍起來，「那我們待在原地，讓嵐嵐來找，不就可以了？」「當我們相見的一刻，這條件便會失去作用。」希嵐重重嘆了口氣。雖然只能聽見她的聲音，卻似能看得見她在無奈搖頭。「也就是說，其實不是誰主動與誰聯繫的問題，而是妳跟誰互動…」丁東側頭苦思片刻，說：「假設人與人之間的…

別說靜璇，就連丁東，有時候都覺得那對姐妹太不像人了。相比起來，似乎希嵐要人性化得多。所以嘛，對於靜璇總是無法喜歡凌家姐妹，丁東也拿她沒辦法。反正，在他們的生活圈子裡，她們只是過客。就像一場偶遇，讓他們認識了某國際巨星，彼此以禮相待的結交了一段時日，過後卻再無交集，畢竟他們都屬於不同的世界。

丁東輕輕拍了拍懷中的靜璇。他的話，不單在告訴希嵐些甚麼，也在向靜璇說：「妳們其實都可以真的放任自己，沒誰能怪責妳們的。然而，妳們作出了選擇，無論是以何種方式，那些都是無可否定必須得獨自承受的方式。妳們值得被尊敬，被守護！」丁東這長篇大論，靜璇聽得懂，在不知多遠以外的希嵐也聽得懂。

丁東裝模作樣的手握方向盤，操控著明明是由玻璃平板連接控制台自動駕駛的快艇，側頭想了想，繼續喃喃的說：「嗯，就是這樣。水滴與池水的關係，根本就是個人與群體的關係而已……對吧？」「似乎不一樣……是那母體的說法嗎？世界其實是單一生命體，可稱為母體，所有其他在其上存在的生命，都是母體分出來的部分，那些部分就是我們的靈魂。

不久之前，剛離開嵐庭時，丁東與她便察覺到，『鏡鑰』似乎在運作著，散發出如同手心上的星光般淡淡卻讓人難忘的金芒。那時間，他們都沒有發動靈感。或者可以說，回到陸上之後，他們便沒有深究靈感該如何運用，因而在可以動嘴巴的時候，自然就忽略他們多了靈感這種東西，於是對靈感有沒有甚麼特別作用也不以為然。

「相比起來，那怪物壯女反而最好了解！」丁東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只要狀態回復正常，就算頂著對未知的恐懼，丁東一向對任何還沒有答案的問題都本能似地深感興趣。這陣子，集中到這海域裡的，夠他玩一段時候了。快艇的速度慢慢下降，直至停定。在自動導航駕駛系統完美操控下，快艇帶著丁東與靜璇，來到了這片海域的邊緣。

相關的疑問非常之多，但都一樣無解。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人與鑰匙的連繫與交流方式，完全非人可以理解，都是不經不覺之下發生，幾乎不曾有誰能夠主動控制或操作過。而且，發動的形式，亦不能以人所認知的觀念去理解，根本就不會有看得到聽得見的具體事情發生，一切都在使用者腦內進行。

對未知的恐懼，在這一刻，化為如鐵錘般的結實敲擊，重重打在他們的心臟上！一錘一錘沒有間斷，擊打著他們生命！不是比喻，也不是像之前那樣不斷找來比較容易明白的字眼來形容他們根本沒有足夠了解的人事物。而是無論對誰來說，主觀或客觀，都絕對不假，鐵一舨的事實。

下一瞬，她來到一個在大海上亡命游動的女人身邊。希嵐。苦著一張臉，心胸痛得死去活來的希嵐，一看見少女，淚就流下，轉瞬哭得唏哩嘩啦的，誰都認不出她一貫的堅強。「表姑姑哭得很醜。」少女把希嵐拉進懷中。下一刻，她跟她現身於少女剛才所在的礁石上。希嵐全身濕漉漉的，卻似乎比她的臉乾爽得多。

「這是妳與生俱來的能力呢！妳也沒辦法給我弄掉嗎？」希嵐可憐兮兮的望著少女。她這個疑似埋怨，實質卻在哀求的問題，在過去那些年大概已經出現無數次。然而，少女總是會細心回應……「Mirror本質是守護，我相信表姑姑身上的，就算變化了，還是不會傷害妳的」少女無奈的說：「所以，那『靜止風暴』，應該跟Mirror無關的。

「原來妳想幹架時的腦袋特別靈光！」丁東對靜璇的如臨大敵，幾乎是視若無睹。他又像逗小狗的拍了拍靜璇的頭，哈哈大笑起來。「你心痛得瘋了？」「心還會痛，那就死不了！」丁東還在大笑，「妳說得對呀！那怪物應該真的是給痛醒了，而且心臟在極大刺激下，爆發出更可怕的力量來。

「你們不是？」回答的語調，根本就是嘲諷他們明知故問般的沒好氣。「我們不一樣。」靜璇冷冷的說。丁東搖了搖頭，拉著靜璇，苦笑起來。要說敵意，對方倒是沒有多少，反而靜璇抱持的更多。「沒甚麼不一樣的。構造也差不多。」對方就地坐下來。沒有戲劇化的把大地震動，就是很平靜的，在丁東與靜璇面前，放下戒心的席地而坐。

不理最後結果如何，過程中那種可怕的撕裂和膨脹，依靠丁東似乎比較特殊的想像能力，他真的被那只存在於其腦裡的那畫面給唬住了……好痛好痛！撕裂……破碎……重組……再撕裂……再破碎……再重組……「呃！」丁東的想像在現實中用不上半秒，然而也不知道他想到哪裡去，竟驚得他忍不住低呼出聲來！

「停！停！我相信妳是被巨人身體耽誤了的學者了！但我不是…」丁東失笑起來…「我的確是。」原野忍竟然自豪地笑了。巨大的…笑了。丁東拍了拍額頭。一切都是相對的。這是丁東也會放在心上的一個論調。然而，他自以為自己一直也只是從哲學切入，那是一種思想模式吧。

「妳也懂靈感？」「在很遙遠很古老的過去，曾經有一個文明，他們沒有語言文字，因為他們都是透過意識直接交流的。他們的聲音，只用來歌唱。他們的歌聲，就是情感的表達。」原野忍臉露嚮往。那是個怎麼樣的世界？沒有多加修飾的語言，似乎不是先進的文明？然而，可透過意識直接對話，也就是心靈相通那樣？

「即使，明知已經再也無法活下去？即使，無論如何，自己，以及所有自己重視的關愛的人，都再也無法活下去？」原野忍有點不忍的說。為甚麼會有不忍？因為她剛才所說的，不是假設，而是真相？殘酷的真相？「當然！」丁東與靜璇答得異口同聲。「我明白了。」原野忍微笑…巨大的微笑起來。

「甚麼的錨？」丁東眉頭頓時大皺，說：「要從哪裡穩定些甚麼？」「世界。」少女沒受到丁東似乎有點太大的反應所影響，平靜地回答：「從亂流，穩定世界。」這……是甚麼意識形態上的寓言嗎？丁東的反應，部分由於靜璇與他似乎被種種安排控制住，身不由己，而那原因看來終於得到確定，遠遠不是偶然，亦不…

靜璇不自覺靠近丁東，也本能似的牽上他的手，本來大概是藉此以示支持，讓丁東能直接感受到她一直在他身邊。然而，聽罷少女的話，靜璇不禁用力點頭，似乎沒有甚麼比這結論更真實了！認同這個，應該不算背叛吧。靜璇帶點怯生生的回望丁東。而點頭贊同少女這一觀點的，不只丁東的身邊人，還有原野忍！

「量子力學當中，觀察者效應的份量更大了。相對論當中，有很多部分都是建基於觀察者效應。」原野忍說：「不過，現在，拿光粒子來作延伸就足夠了。若把雙縫實驗繼續複雜化，多加幾個不同角度的反射點、幾個範圍更廣的屏幕。依照設定，光同樣穿過縫隙直射而出，但當光照射到反射點的時候，根據不同的角度，自然會反射到不同的方向。

半圓金光，憑空出現，把少女包裹在其中。金光呈半透明，所以裡面的少女，依然清楚可見。然而，一瞬過後，半透明的金光裡，少女也變成半透明！一個人，半透明，這是甚麼概念？少女身後，原野忍坐在原地，似見怪不怪。而丁東與靜璇，視線就是這樣直接穿過半圓金光與裡面的少女，投到原野忍身上。

長生不老的人……想想都可怕。這地球當今世上人口老化的情況還不夠嚴重？還得來一批從外表看不出的老人？「放心好了，世上只有一個人會想這樣做。」少女回頭望向原野忍，笑說：「但他做不到，鑰匙不曾在他的手。」「沒理由呀！我們今天才接觸過『鏡鑰』……」靜璇直接把手伸進丁東口袋，把「鏡鑰」取出來。

「就知道你會懂。」少女舉起她的小手，在丁東肩膀上重重一拍，回復燦爛笑意。「「懂……有個屁用！」丁東人生中首次覺得「知道」是毫無用處的。「我們真的不會老嗎？」靜璇在意的，竟然還是這個！然而，靜璇接下來的話，卻令快抓狂的丁東把剛要抱的怨都生吞回去。

外表看來就十五六歲，烏黑長直髮的平整劉海下，閃著一雙充滿好奇心的眼眸。衣著是冰藍色的及膝裙子，米白色的樽領上衣，領口外搖著音符鑰匙的吊墜。純粹，乾淨。若不是她的言行總是不經意透露著種種無人能及的經驗，好奇的兩眼又有著近乎透明的通透眼瞳，加上滿滿知性的氣質，大概都會認為，她就是個小女孩。

「不，還有一點，我想先告訴你。」靜璇的靈感聲音，似乎下定了決心，在丁東思域裡響起。「是章家的事？是為甚麼一提『量子糾纏』，妳就立即聯想到的事？」「你不想知道？」「雖然我對一切都愛尋根究底，要挖個清楚明白。但我還是挺體貼的。」「很不習慣這樣的丁東。

「男的自然生產，因為決定性別的染色體當中，同時存在最大程度的遺傳基因嗎？」丁東似乎把自己的靈感分出更多來自言自語，繼續說：「女的無法繼承那份基因，於是人工培養，在過程中再開發一些別的……」「詳情我們都不懂。但差不多是這樣。」「雖然基因工程甚麼的，好離譜，好過分，好……。

原野忍忽然提起這件事，是因為見識到靜璇的那種堅定和專注。剛才一段時間當中，有所不同的情況就只有他跟靜璇在思域裡的相互交融。原野忍能夠有如此感觸，大概只能是她透過靈感的觸碰，而得出這樣的結論來了。「嘗試過，但不成功。因而確認了。」原野忍答得若無其事。

藍凌輕彷彿全知，卻非全能。知道得愈多，就有更多的無能為力。當中，大概有無數的隱蔽，牽涉她所在意的每一個人。然而，她能夠做的，能夠改變的，少之又少。「這是我們的榮幸。」丁東的無知，在全知面前，忽然讓他感到慶幸。「你的思想，比虎狼都要更狂野。根本無法馴化。

「原本激活鑰匙的話，鑰匙會直接告訴我們很多，就像鑰匙裡被寄存了意識備份的主人，親自現身告訴我們那樣。曾經，也有人嘗試過，直接被拉進意識主人的故事裡，感受意識主人所感受的，記憶意識主人所記憶的…」藍凌輕說到這裡，回復了點點笑意。「這些，發生過在妳的『原鑰』？

丁東以最溫柔的力度，把仍處於激動中的靜璇拉進懷內。他沒想到的是，他忽然提出的，也是靜璇此刻所想。然而，就算沒有這個擁抱，哪怕如同以往根本還沒有靈感相通，丁東仍然可以如同呼吸般自然的感受到靜璇的情緒波動，根據他對她的了解，也不難猜到她想提出的會是甚麼。

被一個美女盡情海扁的糟老頭！那樣的畫面，如果在現實發生，應該會立即被全民監察似的一個一個手機鏡頭給拍下，然後就被網絡公審。主題應該是【美女格鬥家虐老】之類……丁東把所想像到的，透過互通的思域向靜璇分享，終於讓她平靜下來，甚至忍俊不禁……這樣的玩鬧，或許目的從一開始就是把靜璇從激動…

「是因為，聽眾不只我們。」丁東不是提出一個疑問，而是說出一個結論。藍凌輕點頭。「我還不知道那些是甚麼人，又或者不是人，所以無知者無畏，也就沒甚麼可怕的。」丁東哈哈大笑起來，繼續胡說八道，「抑或，我其實應該恐懼，因為正在面對著的，是未知？」「是不是很矛盾，同樣都是不知道，為甚麼既無畏又恐懼？

「可能這就是屬於你的事實了。」果然，藍凌輕近乎同步的探知到他的所思所想。「丁南也是蠻奇特的……」就連靜璇都在探視丁東的思域。又或者，她根本已經習慣每分每秒都與丁東靈感交融、思域互通。「好吧！就當交換秘密！」丁東再次放棄掙扎，反正對於能夠以靈感跑進他腦袋裡去的人，他根本就拿她們沒辦法……「這，其實是第二步。

「她一定曾經聽過章家的人談及她的誕生過程。在量子科學的世界，現存絕無僅有的兩名章家女兒，是足以證明量子糾纏的真實例子。甚至，她們也可以證明狀態疊加存在的可能性。」「她是人。」聽到這裡，丁東差點無法自控的發飆！「人是生命。貓也是生命。」「薜定鍔的貓只是思想實驗……」「那『第25號宇宙裡』的老鼠呢？

「『幽靈成像』實驗中，糾纏狀態的兩組粒子，分別射往不同的方向。然而，無論它們前往目的地所用時間相差多久、距離相差多遠，先來的以甚麼樣的狀態抵達目的地，後到的也會以一模一樣的狀態作結。」藍凌輕說：「這有很大機會就是妳跟『她』的關係。」「所以，他們都說終有一天會拿我引證量子糾纏……」…

「我的思想可以穿梭時間，那我算是第四維度的存在了？」丁東喃喃地說：「我的想像可以近乎百分百的在腦袋裡重現…有時甚至是我根本從來沒有見過接觸過的人與物。這是因為，我的思想可以跳到第四維度？」「你承認了。」藍凌輕說的，不是「你懂了」或「你明白了」。

「章家！」靜璇立即來氣！那些小黑點，對她來說實在太熟悉了。經由她與丁東的手，這種玩意用爛了不知多少個。以丁東的說法，那是監聽器。對一般人來說，那妥妥就是竊聽器。之前那夜，郭清流…不，郭清源的違規大宅前，靜璇依丁東刻意留下的線索找到來之前，章家的人就來過（還在原址上的）偵訊社，談過、威嚇過、動手過。

丁東與靜璇的價值，遠比任何人所想都要高得多。他們將要做的事，別的誰也做不了。最後就是，條件！另一個依然給留在章家的靜璇（章弦靜）。若然不如藍凌輕所說，善待那一個「她」，一切後果自負！章家的人不傻，自然清楚當中利弊，明白有所顧忌的，不是丁東與靜璇的專利。

一切發生在名副其實的一瞬之間，連一個呼吸都來不及，丁東就似乎看過了很多、想過了很多、知道了很多。以前，這樣的狀態，丁東總以為是他的想像力太過豐富，連自己都給那種種理應是模擬出來的想像給迷惑了。來到今天，他才知道，那一切都真實不過！他的意識，在潛意識的引領下，穿梭了時間與空間，在暫…

在橋又發生甚麼事？他跟那甚麼空群的關係到底怎麼了？他是空群的代表，用來對抗明日會嗎？為甚麼會跟希嵐真的分開？純粹因為希嵐猶如被詛咒了一樣嗎？但就算是那樣，他看來根本沒有變心呀！那麼，他怎可能娶了另一個女人？然而，無論原因是甚麼，那屠沁已經離世…她的死，跟這陣子遇到的、知道的一切，會不會也有關係？

「他們需要活的樣本。而且，必須是融入人類社會的活樣本。」丁東一早想過了。「若是留在章家，妳的存在、生活與行蹤，都會在某些人的掌握中。」「泰坦族…就是原野的種族？」靜璇實在太容易分心了！「他們與巴斯克人算是同祖同宗，卻在漫長歲月裡走出了完全不一樣的路。

或許，可以用擬人化來打個比喻。在一個封閉的房間中有一百個人，他們活蹦亂跳的，精神與身體的健康狀況均非常良好。在被關進房間的初期，他們都會自發性有規有矩，不會做甚麼出格的事。然而，隨著時間過去，當他們都意識到，沒有誰會來管他們，做好事不會得到讚揚，做壞事不會被懲罰，一切束縛彷彿都沒有了，他們就只是在燃燒生命。

靜璇知道丁東剛剛做的，都是為了她。哪怕只是舉手之勞，丁東的細心竟不只放到案件上，如今的她也有份兒……靜璇似有所覺，轉頭望往藍凌輕。只見，後者臉上的表情愈益明亮，笑容也愈是燦爛了！「這也是第三步？」靜璇問。「我已放棄掙扎。」丁東攤攤手。沒所謂了，反正肯定勝不過……「其實，也算是在解答你們很早前的一個疑問。

「變成靈異怪談了！」丁東不禁失笑。「她也控制不了。」藍凌輕竟然以認真的答案回應靜璇的異想天開！「明明擁有『跳躍思維』的是你呀！」難得靜璇竟然能夠在想像上勝過丁東，忽然就讓她忘記一切，只管享受這一刻！「擺脫作為人的思維，換位思考…談何容易呀！

白茫茫一片。男孩張開了眼，入目的一切皆雪白無瑕。這裡，是天堂？男孩搖了搖頭。誰說天堂就潔白無瑕的？或許地獄才是白色的呀！雪就是白色的，雪崩卻會弄死人呀！如果有誰能夠讀取男孩的思想，大概都會咋舌。才七歲稚年，小腦袋裡胡思亂想個甚麼勁？男孩自己卻樂在其中。

「小西、小北……」男孩與長得跟他一樣高的老二，有默契地一起向媽媽點了點頭，似乎已經決定了該怎麼做。「小茜！」老三是剛上小學的年紀，卻倔強得很的糾正比她年長不足兩年的哥哥。其他話似乎也不用說了。媽媽抱起了年紀最小的丁北，年長的兩個男孩則疊羅漢的人上架人，再把小茜托到最高。

丁東的高度大概就比媽媽半身再矮一些，長得可不像爸爸般高大。丁南就高他近一隻手掌那麼多。明明比他小，卻老是裝大哥的！丁東想來就氣了，差一點又忘了自己原本在思考很認真很嚴肅的事了……以他的身高，躡手躡腳的逃出病房，偷偷往爸爸的加護病房走去，自然是誰都看得清楚明白。

乙太，又或者以太，就是一種暫時還是無法以實質的證據或物理學上的推算以確定存在的物質或元素，充斥著世上所有已知物質以外的空間、虛空。空間之所以空，卻依然能夠維持與運作，便是因為所有的虛空，當中其實都有著乙太連接與支撐。所以有說，哪怕是真空，其實也不是真的空，裡面存在著乙太。

雪白的獨立病房，或許是關係人士特別享有的安排，才會讓一個小孩獨佔。對此，丁東其實沒甚麼概念。對他來說，以他還太細小的體型，佔用差不多比家裡的大廳還要大的空間，增多一些或減少一些，其實也沒差。這麼大的空間，用來做甚麼？之前，丁東沒有任何想法。

「這本《解『靈』人》，是印度教旁支的信徒寫的故事書，不過有一半都在講解常人對通靈的謬誤。故事裡的主人翁說，心正比甚麼都重要，包括求神問卜，也包括求醫問藥。」丁東笑說：「封面那東西，是陶瓷來呢！據說可以向讓人靈魂拷問。哈！應該是假的，我就覺得造的那個藝術家手工應該不怎麼樣。

「我相信的是，奇蹟也是人做出來的。只是我還不太懂。」丁東定睛凝視著曹醫生。他沒有懷疑，曹醫生確實是帶著善意而來，也確實想爸爸沒事。然而，他有在隱瞞，那是甚麼？「我也相信。這方面上洋禾醫院一直在努力。」曹醫生說到這，語調一下子明亮起來。他在為此自豪。

曹醫生似乎沒有發現，他已不自覺的把不久前才說過不能說的，慢慢的愈說愈多。縱然，那些明顯都還只是表面的事，而且，大概冰山一角還不到。他已不是在回應丁東，而是在發表：「我們曾經發現過一個最神奇的人，她的能力可以醫治任何疾病！若是沒有見識過的，肯定不會相信！

通靈，就是接通與靈魂的連繫吧。靈魂的存在，已經不是疑問，還在問的應該是甚麼時候才會找到實質的證據來證明靈魂是種甚麼樣的存在。丁東不會在這有點傻的問題上多作糾纏。本來就不是物理上的實質，為甚麼非要有證明才能接受其存在？我們，不就是最佳的證據了嗎？

火散發著無盡的光與熱，本來都是生存所必須的。然而，當火無法被約束，肆無忌憚的燃燒，一切變成了延續光與熱的燃料，生命都會被焚滅，最後全化成混沌般的濃煙，繼續剝奪陷身其中的人存活的機會。若沒有消防滅火，最終就只會餘下煙滅的飛灰……八歲不到的丁東，當然沒有這樣的感觸。

一分鐘，可以做些甚麼？對於才五歲的章弦靜來說，每一分鐘，都很漫長。尤其入夜之後。汗，從額頭，不斷滲出。血，自小小胳臂上的裂口流下，再經由小指頭滴落。答答 —— 答答 ——差不多一模一樣的微響，象徵著極端的生命與死亡。長得像極了洋娃娃的小女孩，身上穿著的卻不是公主般的洋裝裙，也不是…

章柏的腹部坦露出來。那裡，由左至右，橫著一條深深的血痕！那是切腹不遂留下的痕跡……「小女孩可不能這般容易的掀男人衣服呢！」章柏沒有責怪，反而心痛。「伯伯伯不該回來的。」章弦靜的眼眶打滾著淚水，欲哭卻強行止住的凝視著章柏。「若不是我帶走曉晴，或許妳有機會…」「不是呢！

一如往常，章弦靜被帶到一個房間，然後被置於一張巨大的椅子上。椅子就像一張世上最舒服的沙化，幾乎把章弦靜小小的身體完全包裹著。然而，躺坐其上的女孩，一丁點舒適感也無法得到。過了沒幾分鐘，她身上便多出一束又一束不同功能的喉管與電線……沒錯。每晚休息之前的三數小時，章弦靜都是這樣過的。

她不知道的是，其實放棄掙扎的接受命運，與她那種堅持下去的逆向思維，是完全兩回事。而且，放棄，也不一定代表能夠安然接受命運。很多時，放棄，代表的是完蛋……她也不知道，她的這種心態和變換主觀時間的能力，算不算一種堅強。她沒嘗試過放棄，所以無從比較。

她的疑惑，竟然化成了聲音，在她的意識思域之間迴盪起來！不對……這聲音是她的沒有錯，然而卻又不像是她的，似乎要成熟多了？事實上，她根本無暇細想。那聲音是甚麼？這個問題比一閃即逝更快速的在意識當中消散。取而代之是她此刻唯一必須應對，甚至解決的狀況…把意識完全從身體切割分離！

「我是你。」七歲多的小丁東，不知道自己看見了甚麼。但聽見的，顯然是自己的聲音。聲線是不一樣的，比他要低沉許多。然而，音質卻無可否定的就是來自他的，就像輕輕壓低了一下，再一下，彷彿經年累月後，他的聲音就會是這樣。四周，不，該說是無論上下左右前後，都沒有著落。

成年丁東繼續自言自語：「就像一個人漂流在大海上，身處其中，前路茫茫，不會知道將會給海浪沖到哪裡去。若是抽離，飄浮到半空，看見的卻是圍繞自己的一片海域，看得見風往哪裡吹，也看見海浪正往哪裡沖。可以看到自己的前路，也可以確認自己是從哪裡給沖到當下的位置…」「有那麼難懂嗎？

不知那一切是如何發生。只知道，此刻丁東與靜璇正在「看」與「經歷」的過去，並不是她的親身經歷，而是另一個她，沒有到過洛杉磯留學 ，也沒有在那之後脫離章家的那另一個章弦靜。然而，靜璇與丁東的意識被送進時空亂流，透過「鏡鑰」牽引，能夠接觸到的，只會是他們較早前被動給存放於「鏡鑰」的意識備份才對！

無論是他或她，都給眼前一對小男孩小女孩給驚嚇了一跳……他們的記憶中，肯定都有這樣的一幕。或許只因塵封太久？又或許偶爾會想起也不會聯想到小時候的「夢」中人竟會是對方？總之，來到此刻，竟有機會重新體驗那樣的難忘時刻，無論是丁東，抑或靜璇，同樣禁不住的「老羞成惱」了……尷尬倒說不上。

「那不是個好名字。」靜璇認真的說。「若有機會，我到你們的現實去，到時或許會有個新的名字！」小女孩一臉的嚮往。「我們會再見的。尤其是你，很快，我們便會再次見面。」最後的一句，小女孩是向小丁東說的。說罷，小女孩望了成年丁東滿有深意的一眼。消失了。

小丁東睡得安穩得不像話，應該是他自從發病後近年來睡得最酣然香甜的一次。直到翌日天明，他一夜無夢，甚至身體也沒有多動一下，彷彿把過往近千個晚上沒有的好睡，一次過給補回來。多年後，長得足夠大的丁東，一直都沒有忘記這個夜晚。他好像夢見了很多了不起的東西，好像一夜之間甚麼病痛都消失無蹤，…

重得如同鐵石般的眼簾，張開。小丁東眼前，正面擺放著的就是那隻自製祭祀物。巨杯裡本來燃燒著的火舌，就在他兩眼張開的同一瞬間，燃盡了。以鐵皮包裹綑纏著的蠟燭，卻根本像沒有燒過。小丁東甚至察覺不到那根蠟燭的長度有減少過多少…「我是成功了嗎？」小丁東盯著巨杯，疑惑。

這是小孩的異想天開嗎？然而，以丁東一夜之間身體上的健康狀況，再加上此刻正在書寫的內容來看，再怪異的情況似乎也能說得過去了？曹醫生無法回答，只是神情呆滯地細看丁東所寫的每字每句。那些，都是在解答著醫學上長久以來的一些難題。而且，不是隨便堆砌的胡吹亂謅，也不是抄襲拼湊的推論猜想。

曹醫生反而鬆了口氣。或許，一切都只是奇蹟般的偶然。或許，丁東真的是天才，反正丁乙就常在人前誇他這個長子的智商有多麼出奇的高……否則，如此這般高強度重份量的自動書寫，哪怕是醉心醫學大半輩子的他，也只能接受，丁東或許真的通靈，而且大獲成功了……通靈、奇蹟，又或丁東的天才，三者之間，曹醫生訝異地發現，概率是一樣的低！

據丁東所知，這家族的成員，在很久以前便已滲透台灣各界，商界尤甚。所以，也有知情者稱章家是台灣的影子政權，又或是政權背後的財務推手。當然，沒有哪個活躍公眾眼前的章家成員，會掛上章家的名義，透過他們已易改過的姓與名，無論如何，都無法從外追溯到家族。

「用文件處理來比喻，很易懂。」丁東點了點頭。經這一說，他自然明白了當中的嚴重性。「不好意思呢，我剛好在做功課。」少女吐了吐吞頭。「妳還上甚麼學？」「這是一種很棒的體驗呀！」少女不以為忤。說：「總之，我只是來提醒你，你的能力遠比你自己所想像的更要複雜與強大無數倍。

最後一所房間，與其說是房間，稱之為一間辦公室似乎更貼切。這辦公室內，有很多屏幕與電子儀器。相機在這裡，數目多得似把這裡一個角落變成陳列室那樣……辦公室、兩人合住的房間、與小弦靜所住一模一樣的睡房……小弦靜看不明白。鏡裡的另一個自己，似乎也一臉孤疑。

「我是曲靜璇。」最後，她仰起了臉，直視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章弦靜，等我。」鏡子裡的倒影，沒有不一樣，同樣的笑著，同樣的說著同一句話。然後，她的樣貌，慢慢地改變，慢慢地從洋娃娃一樣的臉，變成了她曾經錯覺以為是天使的漂亮面容。女孩，變成了少女。

至少，經過近十年的自我遊說，那段絕對真實的記憶，都慢慢變成一份純粹啟示。為著生存，她必須適應生活環境，尤其生活在章家。哪怕她曾經相信的真實記憶，都不得不封印起來…只是，可以離開章家了！她不禁想起給鎖起來的記憶中，曾經出現過的那壞蛋…如果天使姐姐真的是長大後的她，那壞蛋男生長大後是否就是那怪叔叔？

丁東學會抽煙，首先是想測試自己的身體狀況，受不受得了這慢性自殺。這已經是他數年來，最刺激的最後測試了，要是抽煙也不會讓他再度發病的話，他確信哮喘這個頑固的病似乎真的已完全離他遠去了。後來，抽煙成了習慣。每當丁東思考的時候，便總會想要抽根煙。

「果然，你整天不見人，是躲到醫院來了！」從醫院離開的途上，忽然一把熟悉無比的少年聲音從後把丁東叫住了。比他年少一歲，卻比他成熟得多的弟弟，總愛掛著一張嚴肅得顯老十年，眉頭老是皺得能把給夾死的一張黑臉。全宇宙的人眼中，丁南怎樣看也比吊兒郎當的丁東，要穩重可靠無數倍。

那時候，想通了那些，無可否認，給丁南來了一場重重的打擊……要知道，這樣的在學成績安排，丁東從七歲時便已經開始了！七歲，便想到這些？丁南是一年前才完全想通丁東的想法，足足比哥哥晚了八年！這種打擊，在丁南來說，可算是動力。要比哥哥優秀，不能追在他的尾後，而是必須先一步走到他前頭去。

丁南的「甚麼」，由始至終都不是真的在反問，也不是疑惑甚麼的，而是真正的提問。他想要的答案，本來就不是表面的，若他在問誰，下午吃了甚麼，那誰直接就回答他吃了個滿漢全席那樣，丁南不會因下午竟然吃滿漢全席而感奇怪，卻會想知道對方為何這樣回答，是真的吃了這樣的一餐？

丁東的胡思亂想，對他的記憶沒有一丁點的影響。他對「靜止」的思考，更不會被記憶裡頭才十七歲的丁東所知道。也就純粹字眼上的運用，不知為何給影響到罷了。聽罷丁東的直接回答，丁南一面受傷的瞅了哥哥一眼，然後繞過他，直接打開家門就走進去。丁東失笑搖頭，佇立在原地良久，才隨後回家……果然，對…

更可怕的是，丁東自己也緊隨全家人，一起跳進了名為搖滾的大坑！魔音樂 團的最終站，在七天後舉行。丁家的演唱會，卻連續舉行足足六天！十餘年前，丁乙被證實患癌，而且發現時已是肺癌第四期。以當時的醫學，縱使洋禾醫院有著領先數年的水平，對於基本上已屬最後階段的末期癌症，還是沒有真正有效的醫藥與療法，丁乙可算已被判死刑了。

丁東對外觀賣相甚麼的，沒有一丁點要求。他沒打算批量出售這樣的東西。這堆東西唯一的存在價值，就是通靈。能夠做到這一點的話，這東西肯定比甚麼科技成果都更珍貴得多！雖然已快成年，丁東還是沒有搞清楚，通靈到底應該歸類哪一門？是科學？物理？抑或量子力學？

「記得那個小女孩嗎？」笑聲漸止，丁乙彷彿隨意的問起。「哪個小女孩？我小時候異性緣比現在好多了，認識過的九成都忘了，都是霧水的，不值得留戀。」「去你的！臭小鬼！」丁乙不由得笑罵。「爸，是你先提女孩的呀！媽很強大，別多想，你會吃不消的！」丁乙一逕的笑，沒好氣再反駁些甚麼。

丁東沒待爸爸把話繼續說下去，隨手把煙擠熄，然後穿過黑暗，來到爸爸面前。沒有說話。他只是不知下定了甚麼樣的決心似的，筆直的站在丁乙身邊，靜靜的守在那裡。「不用那麼誇張，那種狀態，那段時候還少嗎？」丁乙哈哈大笑，一手拍在丁東腦袋上，粗暴的抓弄他本來就不算整齊的亂髮。

根據他的閱歷與專業經驗來自我剖析，那大概是因為突然被動的運用上超感觀來理解身處之地，以及觀察眼前虛無黑暗中的景象，根本沒可能立即適應，所以思緒能夠接收與解析的信息，幾乎就只能是一堆零碎又模糊的印象……不過，都不重要。他知道，他看見的，其中有他的孩子。

「你想不想加入我們？」小女孩的聲音竟然有點興奮！「加入妳……當死神？」丁乙愕然，卻忽然再沒過度膨脹的感覺，代替的是之前那塌縮似的空洞！然而，這一次沒有維持太久。又或者，他已慢慢適應。更可能的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根本不在這裡，一切似乎都只是錯覺。

「常聽說你們的科技發展，都建基於『為求方便』。」小女孩吃吃的笑。「方便確實很方便，更愈來愈方便了。可是，我們似乎錯過了更多。」丁乙苦笑起來。如果人腦與電腦的比喻成立的話，丁乙不用花太多時間去思考，便知小女孩說的都正中核心。或許不是全人類，只是卻肯定佔了一面倒的大多數，每天在用著，…

「單純意識上的改造，或許會讓你的身體也產生一些變化。只是，這沒有先例，或許只能靠你自己觀察了。」小女孩稚嫩的聲音，卻重重的嘆了口氣，十足裝成大人的娃，讓沉重的話題一下子就變得鬧著玩似的。「我不求長壽，讓我有為孩子們安排好一切的時間，那就足夠了。

「死期甚麼的，我可不知道。」丁乙失笑說：「我只是感覺到生命再次流動了。醫學進步了十年，現在肺癌就算到了末期，也不一定醫不好的呀！」「爸，十年前我還是屁孩時，你便騙不了我。」丁東緊盯著天台一角，那裡就放著他嘗試了好幾天通靈的『接靈器』，似乎下定決心準備再拼命一搏！

雖然不知道為甚麼，那幾天的記憶，在丁東想要記起來的時候，總會模糊不清，做過些甚麼還能記得，說過些甚麼話卻似乎只留下了依稀印象，彷彿就在當時已記不住。與此刻當然絕非一樣的體驗，可丁東對那段時候的那幾天，卻不是一次半次想要回憶起來。過去那麼多年，就算只是每天想一次，那就數千次了，這還…

「非一般人，都會被認為奇怪。我家就一堆了！」媽媽終於望向自己的兒子，卻是斜睨的一眼。好吧！如果成年丁東能夠自行控制的出現那時的媽媽面前，大概會撇撇嘴，搶掉她手中煙拋掉。都一把年紀，裝個屁呀！女人抽甚麼煙！丁東從來不否認，在有害東西上，他不認同男女平等……少年時的他，似乎還沒有這樣的想法。

他比媽媽有著更多的原因，可讓他在思想上一丁點掙扎也不需要，就能夠完全接受，那是將在爸爸身上發生的事。哪怕或許很長一段時間，長得就是一輩子般的時間，他們不會再見，但終究還是會再次見到彼此的。不！他有更大的優勢，他懂通靈，或許能抄小路走捷徑，有事沒事便通他一通，與爸爸見上一面！

不是因為樂團最終站事故導致集體中毒事件，讓他們都不得不被隔離醫治。那頂多讓她不得不有幾天無法工作罷了。她可是資深又專業的媒體人呀！早該想到，她哪有這麼輕易被人給刷下去？然而，那是事實。樂團最終站，不單讓他們不得不面對不想面對的事，也讓媽媽最真實的情感都給全面掀翻了……少年丁東依然…

丁東自嘲似的哈哈大笑起來。靜璇自然也明白過來。他們剛剛就正好實驗了一次祖父悖論的存在，靜璇那一番話，成了悖論的結語。如果丁東真能透過向少年時的自己給予忠告，從而令那本來已發生的過去變得不一樣的話，連鎖影響下，丁東根本不會當上警察，他跟靜璇根本不會認識，往後的一切自然也不會依他們記…

「放心，至少，以現在的狀態，我離不開妳了。」丁東失笑說：「不過，倒也明白了，我們不能改動記憶，但我們確實曾經影響過記憶中的自己。只是，那不是我們主動就辦得到，不是我們改變過去，而是那其實已經發生過了。」「就像潛意識與意識的關係…」丁東繼續跟自己說，也在告訴靜璇，他所想到的。

「利益有好多種，金錢財產只是最表面的一種罷了。」丁東反而不覺奇怪，尤其最近經歷過的那些，讓他不自覺的就把一切都拉扯到非一般人的認知與觀念之外。他說：「我媽是資深傳媒人，採訪過不少商界名人，宏圖的蘇公、妳的柏伯伯，還有零企業的凌聖，都曾經落到她手上。

只見媽媽仍然沉浸在她自己的回憶中，要在凌聖留下的話語中，找到更多憑藉，讓她能夠相信，哪怕其中有誰在這個現實世界裡消逝，人們還是能夠在另一個暫時無法接觸的地方再次相見。她的冀望，大概也是無數人曾經的心願。然而，自古至今，能夠實現這個的，幾乎沒有。

「茜茜喜歡流行文化，尤其K-pop那些，一支支男團女團，最搶眼球的就是所謂的刀群舞。他們無論從甚麼時間點切入舞曲，當中根本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都能夠即時反應，動作整齊劃一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媽媽點了點頭，淡淡的笑說：「我們的娛樂分部，整天都在尖聲怪叫的，也對刀群舞的現象有過一些老掉牙的研究。

失去爸爸，放棄丁家能夠維持完整與美好的可能性，一切不變…改變歷史，失去當下的自己，失去靜璇…或許，其實那都不是誰能決定的…又或許，早在選項放在眼前的那一刻，已經作出決定了。期間的任何掙扎，只是加深決定的確立…已發生的，不會改變。「我們更應該，好好的珍惜時間！

成年丁東來到此刻也看懂了。少年的他，一直都「聽」到他的靈感留語，甚至直接就獲取了他的想法！只是，那些，都被他當成自己超出平常有意識的思考，近乎於天馬行空的念頭。追本溯源，那可能跟十年前初次成功通靈時有關。那時候，他就似懂非懂的，知道意識當中，是真的可以存在其他人、其他思想。

帶著白泡沫，啤酒流瀉到丁茜踢著拖鞋的腳畔，害她尖叫的跳開去。「很噁心呀！」「天台從來都是我打掃的，我在這裡放火都沒妳的事！」丁東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疑惑地皺起眉頭來。為甚麼？怎麼就這樣生氣了？不是他的作風呀！昨晚發生甚麼事了？到底在惱個屁呀？

丁茜只是擁有與意識體聯繫的能力，這應該也是靈感的一種運用方式。不知道自己懂得靈感的她，愛上魔音樂團，是不是魔力的相互牽引？那些或許都是後話。現在，重要的是，丁茜的能力，是否與丁東他那一夜的記憶似乎都給模糊掉，有著某種關係？這都是丁東依據丁茜出現的情況來聯想與推測出來的。

「你對家人的思念，把你的爸爸與妹妹的意識給帶進時空亂流。」靜璇把自己所想的說下去，「丁茜對你的思念，非自主的修正了你的記憶。」「妳是老哥的太太？即是我的嫂子？」丁茜乍驚乍喜的，單是聲音已聽得出她有多興奮！「算是吧，妳雀躍個甚麼勁的！」丁東沒好氣的回應。

當年丁東不是無差別的把他所牽掛的人都給拉進時空亂流。而是，與他存在著深厚情感牽絆的人，觸發了某種條件，才會被他牽引，隨他墮進那裡去。那個或那些條件當中，在現實中的距離應該包括在內。丁茜就是因為當時其實就在丁東附近，所以觸發了那契機，在毫不知情之下，接觸到時空亂流。

這樣的記憶，不是被調整修訂過，只不過純粹被巧妙地安排了？原來，這都是他自己的要求？「我一見到你們就告訴你了呀！」「是我啦！」對呀！或許因為當時丁茜的聲音出現在思域帶來太大的震撼，導致丁東根本沒有在意她出現時說過些甚麼。只是，這更讓丁東懊惱不已。

「妳不說，我還真的忘了妳是女的！」丁東故意擺出一副大感意外的神色，卻也旋即彷彿認真起來，說：「妳知道爸的！他顯然是想把我們四個都變成方向呀！『東南西北』才是對的！」觀察著這一切的丁東，重新翻閱自己的記憶。眼前的這一段，他的記憶不曾給模糊掉。

由於風暴在不斷增強的同時，移動速度卻很慢，所以才會做成這種因熱帶氣旋的擾動而引致的溫度異常。幸好如此，風暴雖似還在增強，距離本市卻還尚遠，縱使天氣已有惡劣的趨勢，卻還不至於癱瘓這座城市的運作。這一點，很重要！因為數小時後，就是最終站！經過了原本的初冬，然後是反常的春與夏之後，在天…

「任何時候，都不是適合時機。同時，都是最適合的時候。」靜璇幽幽的說：「你應該已經最能夠明白這一點了。」靜璇說的話，丁東完全聽得懂。甚至，他的思念，比思想更快的，以擁抱回應著她。先後自然而然的相同反應，在那一刻把他們拉得更靠近。連同思想，透過思念，他們的一切，更加同步了。

「難得你竟然可以這麼肉麻。」毫無隔閡直接知道丁東所思所想後，靜璇吃吃的笑。「這些，妳想得還少嗎？哈！」「那你是學我了，學費少不得。」老毛病發作，丁東自言自語起來，靜璇也被拉進其神經病發似的自我討論中。沒想到的是，那麼學術性的探討，竟會不知不覺間……該說是突兀的，轉化成關係加深確定…

「甚麼？老老哥，你在夢話嗎？」丁茜正跟與她同在一車子裡的家人笑鬧個不停，腦裡卻一直傳來另一個大哥的聲音，終於忍不住的回應，卻是反問。丁東在問的，都是他才剛剛自己想到的假設。妹妹的反應，就是不明所以，似乎根本不知道他在說甚麼。靜璇則稍感奇怪。

七歲的時候，丁東首次通靈成功，也不知算不算奇蹟，總之那次經歷，讓他把爸爸與妹妹都帶到了時空亂流。三人的意識，似乎都因此而受到改造。其後多年，丁乙感到自己的身體成長靜止了，本來已到末期的肺癌竟也因此而沒有再惡化，彷彿連癌細胞也靜止，給封印起來了。

丁茜的回應，難得的認真。然而，這份認真，讓丁東更慚愧了……「一個月後，妳或許就不會這樣想了。」靜璇知道，丁東想起那段出自他的手，卻影響餘下的丁家成員往後餘生的歷史，思念的擁抱不由得更加用力，像要把自己的一切都融進丁東。就像丁東不久前所想的，二而為一。

丁東都忘了少年時代，是從哪裡讀過不少關於量子力學的解說，似乎沒有一種是能夠稱為真理，因為都無法被徹底證實。然而，眾多實驗與理論，卻隱隱透露出世界的真相，單以物理是絕無可能找出答案。宏觀或微觀；唯物或唯心，都是必須的，卻又有太多的相互矛盾。而其中，直接就連上了所謂意識的存在、意識帶來的影響，量子力學更合丁東的意。

回到更久之前。小小年紀卻已對人生只感絕望的章弦靜；為了至親，用盡超出想像的方式，毅然走進絕對未知領域的丁東。兩個小孩卻在超越現實的空間中邂逅了！這，對他們來說，可算是意外驚喜！至少，無論是丁東，抑或靜璇，也還沒有想通，他們那兩小無猜的相遇，對鏡鑰、對希嵐與在橋等等複雜得無以復加的事，有怎麼樣的影響與幫助。

丁茜的聲音，聽起來比之前都認真起來。縱然，那只會在靜璇與丁東的思域裡響起……「讓我們回到這裡的人，都是這樣說。」靜璇說的是藍凌輕，也是原野忍，又或是希嵐。似乎相關的無論誰，都有著同一樣的認知。感覺有點像不同種族不同語言體系，在某些基本用辭上，都難以解釋的用上差不多發音的語言。

黑洞，以人類的說法來形容，或許可以當成一扇門，又或是一面牆，後面是另一個層面、另一個維度。黑洞外圍的事件視界，就是所謂的時空亂流，在那裡，一切的非原始意識、訊息能都得留下，因為帶著那些東西，就沒可能穿過那扇門、那面牆。或者應該那樣說：黑洞、其反面的白洞、兩者一體兩面結合產生的蟲洞…

「妳是她？」丁東也不知道自己所說的「她」是誰，根本就是直覺加本能透過潛意識完全不受他自己控制的，就問出這樣的一句。「她是冒險家，很帥！我不是，我純粹在模仿她……」「終有一天……是哪一天？」靜璇不禁疑惑。在她看來，那些東西，似乎都很熱衷來進行一場體驗之旅。

丁家的休旅車，依然在風雨中前進。只是…他們的前進，根本沒有前進！時間在流動，卻又靜止了……那是甚麼概念？「就像你們看電影。」「在我們的主觀上，他們是在靜止的空間裡活動著。在他們的主觀上，根本不會察覺到任何異樣。」丁東沒有經過太多的思考，就能夠想像到那一切到底是甚麼狀況。

「老老哥，你想知道那麼多，就是為了去見爸？」丁茜的聲音，有點震顫…她繼續說：「爸…真的沒了？甚麼時候？」「妳不是…」丁東的回應，只得一半。然而，往後的，以現在的狀態來說，說跟不說其實分別不大，丁茜都能第一時間接收得一清二楚。就算之前不知道，大概也不難猜得出。

那東西不是人。依丁東所想，人定義的一切，幾乎都無法定義非人。而且，衪們雖然渴望體驗，本身卻沒有情感。欲望與需求，前者也包括在情感之內，後者則是本能，然而那東西根本沒有需要是一個人可以提供的。沒有欲求，手段的使用根本無法成立。何況，既然衪連可能是世界的真相都知道，要擺佈丁東與靜璇，大概一點難度也沒有吧。

對於丁東與靜璇的訝異，那東西竟然很受落似的…「不，妳像人工智能。」丁東跟對方不一樣，打從心底而起的情緒，滿滿充斥每句說話。這一句的，是嘲諷！「或許是這樣沒錯。不是說了，一切都是循環。」丁東說不出話來。靜璇想到的，則是…細思極恐…若神造世人，那神從何來？

「你們到現實去後，還記得你們自己是誰嗎？」靜璇問。「這……是重點！」丁東被一言驚醒。「你們記得嗎？」殷別饒有深意的說。似乎最簡單不過的反問，卻確認了一個最重要的事實。那些東西……衪們，確實不是東西，或許真的擁有可以被稱為神的能力與力量，然而，跟人類，從根本來看，是一樣的。

極少因情感而疏忽任何對真相的探求，近乎病態的熱衷挖掘真相的丁東，此時此刻，確實因大可稱之為求而不得的情感之苦，而出現了思考上的缺口！「在時空亂流的，不是原始意識。是非原始意識，給截留在時空亂流！」靜璇本來就擁有可能是現實中絕無僅有的特殊性。

「海底撈針，相對上應該更容易一些。」丁東隨意的一聲感嘆，無心插柳的，似乎說到了殷別所在意的關鍵…靜璇與丁東都沒有健忘症，自然清楚記得這段與殷別簡短，卻極其複雜的對話交流當中每一件給提及的事。殷別不像丁茜所說，是「有求必應」，所以才以經由丁茜靈感代言的方式，出現在這裡的。

「妳不是沒有情感的？妳的生命印記……沒有被截留？沒有被洗刷掉？」丁東稍感錯愕，有種辛辛苦苦才整合了的想法，一下子又被打翻了的感覺。「用你們的語言來說：思念是種能量，思念愈苦，能量愈強。當能量強於意識，那麼會怎樣？」靜璇彷彿早已想到。她讓殷別告訴他們，便是基於這一猜想。

「然而，現在，我卻在這裡。」殷別此刻的聲音，無論如何也不能定義為沒有情感。甚至，丁東不想承認，卻不得不認為，殷別甚至比他，更要感情豐富得多，而且不是多一點點，而是數倍、數十倍…殷別的故事，竟然是這樣…丁東深切感受到那名叫辰的男生，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都由情感帶動。」靜璇比丁東反應來得更快，接上了殷別的話，說下去：「妳的也蘊含著很濃烈的情感。妳能與他的意識碎片產生共鳴嗎？」「曾經，我在那些碎片之間遊走過。很多我告訴你們的，本來就是他所留下來的。」殷別沒有絲毫掩飾。哪怕她早已流露出獨屬她的情感，但似乎當中並沒有思念一個人以外的…

「會去想『人世間、神域仙界、陰槽冥府』的，他大概還沒來亂流改造過。又或者喝了孟婆湯，甚麼也記不得了。而且，感覺上，似乎不怎麼聰明……」丁東彷彿刻意要刺激殷別一樣，儘把那「辰」說得一無事處。「確實，他的思想，很沒有效率。不過，這方面，他蠻像守護神的。

終於，冷靜下來。沒有錯，丁東此刻才驚覺，打從殷別竄了出來，把訊息量大得足夠淹沒十個百個他的東西一股腦兒的說出來之後，他便無法真正的冷靜下來。包括他的自言自語、他的跳躍思維與真實想像，都極為不平靜。在丁東的人生中，那幾乎是前所未有的！或許，此刻的狀態，本來就是建基於思念，而殷別所說…

可能只是單純的人有相似？「這也是我想弄明白，但怎也找不到確切的證明以證實心中猜想的。」「甚麼樣的猜想？」丁東好奇起來，「紫藍短髮的那位，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沒成年，卻是個可怕的小女孩。透明眼睛的那位，則是把我們送進來的，同樣可怕，似乎長不大的女孩。

「其實，大概是一樣的。就是無數的沒趣、無數的沒意義，才會連結起來，結合成像你們的現實那樣有趣又有意義的世界。」殷別變相承認，她很可能比丁東與靜璇無聊得多了。或許，她也是因此決心前往人的現實世界。她對辰的思念，對常人來說，已經無限接近永恆。然而，對她來說，沒有時間與空間的概念。

「給守護神紋上了『流』字的那人……」丁東之所以想起連在橋，就是因為殷別曾經提及過的那位。為那一位在其手腕紋上「流」字的人，殷別稱呼為天野。丁東直到這一刻，所知道的天野，就只有魔音樂團的初代成員天野輕。如果現在便讓觀察狀態回復流動，他們應該就會隨十七歲的丁東，前往魔音樂團世界巡演最終站。

「是，也不是。」殷別搖頭擺腦的，刻意正經八百的說：「嚴格來說，你們現在的狀態，是思念體。是由思念聚合而成的意識體。情感，在此刻的你們來說，就如同身體。亂流會給你們改造，以適應亂流，讓你們能存在於亂流裡……」「然而，我們始終只是意識，改造某程度上就是同化，過度的同化，反而會讓我們變成你們那樣。

靜璇單是想像也覺複雜。丁東甚至不敢想像，憑他的能力會讓他所想的變得太過真實，而那份想像若具備實感，絕對有可能會讓他迷失……「我們與那一位，根本沒有關係呢！」「我也沒有。」殷別停下移近二人的動作，沒有因為他們的猶豫而感到不悅，耐心的說：「只不過，誰說思念只存在認識，乃至親近的人之間？

透過靈感的連繫，他在舞台上的那個位置，剛好可以同時，而且最全面的感受到，不久前的演唱會上，凌嬰與肇飛舉棍敲鼓時，每一下的情感。世界，千瘡百孔。然而，不會放棄尋找當中的美好。不放棄。蕭邦造在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一直沒有放棄。因為，相信，無論是世界，抑或自己的處境，全都可以改變……縱然，或許最後始終失敗……為甚麼？

「數一數，你出現才兩個月，我卻總覺得認識你很久了。你答應過的，讓我再見到邦造…」藍昇流看著澄音按在腹上的一雙手，默然。「小嬰告訴過我，你值得信任。不是因為你說話有說服力。反而，你的說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甚至沒有組織性，總是想到甚麼便說甚麼。

那麼，重點回到了澄音明明消失了卻又沒有消失這上面。如果殷別沒有說謊，藍昇流，就是被稱為守護神的那一位。他是唯一一個能夠主動穿過時空亂流的存在！所以，澄音確實是在他手上離開了現世，卻是給送進亂流，這一點應該能夠確定。然而……「他送走澄音時，心情複雜得很。

丁東與靜璇不是自行來到這地方，而是被牽引而至。他們的觀察，穿透了紅牆，給拉進了建築裡的一個角落。那裡，冷清，就只有一個人。一名女生。暗紅色的短曲髮，滿有個性的動人臉龐，兩眼卻如夢似幻的不真實。她身上一絲不掛，卻渾然不覺似的。她面向著這裡僅有的窗戶，似乎仰望著夜空，呢喃似的低聲歌唱…

縱然沒有身體的此時此刻，丁東與靜璇同樣感到，自己的心跳，在聽見這回應的聲音時，猛地加快了幾拍…「你是他？」靜璇有點疑惑。「你是他。」丁東則斬釘截鐵。他們依然能夠看到，澄音與蔣空流就那樣站在月色透窗而入的角落，帶著微妙氛圍的在對話。然而，這樣的情景，時間給放慢了無數倍似的，澄音對蔣…

蔣空流跟藍昇流似乎真的不能以同一個人視之。後者，雖然只是見證與經歷了一段短短的過去，便可以知道，他應該是個話癆。前者，則肯定是個省話一哥。然而，縱使省話，蔣空流比藍昇流更要了解一切，而且差距可不是一星半點！因此，他才能以最簡短的說話，給出最精確的回應。

丁東的答案，根本不正確，甚至根本答不在點上！所以，蔣空流才要把直覺是甚麼這老舊問題也給扯出來，在提醒丁東，也在讓他親身感受到忽略直覺所做成的思考缺失……想到這裡，丁東反而坦然。因為，他發現，自己似乎連問題都沒搞清楚。「你是問，現在是甚麼時候。

才剛給藍昇流在那頭丟進時空亂流，甚麼都沒留下的給亂流沖刷，落在這裡遇上蔣空流。理應像剛出生的嬰孩，或像一片空白的一張白紙，澄音卻不像他們所想，甚至超出蔣空流的預估！她竟然在超出物理世界，可算是存在於時空亂流那始終難以說明的空間裡，根本就虛無縹緲的無數意識碎片當中，主動找到正在觀察…

澄音不是亂流裡的存在，不是意識體，也不是這意識備份的主人。靜璇與希嵐關係密切，希嵐是澄音的妹妹。她們之間沒錯有著這樣的一層關係。甚至，把靜璇的共情能力放大無數倍，她跟澄音之間也許確實亦能產生單向的思念，就像殷別對守護神的，如同宗教裡的崇拜……然而，要造成足夠支持穿越時空的靈感聯繫…

「不論你是甚麼，跟我應該都沒關係。你的好意，我確實感激不盡，只不過，我準備去哪裡，希望你別跟來。」話說到一半，澄音已卸下白袍，爽快換上蔣空流給她那個袋子裡的衣裙…蔣空流竟然像早已預料，身體不著痕跡的就已轉向窗外，目光也給投到半空的夜色，似乎還挺有興致的仰望漆黑裡唯一最明亮的，彎彎的一輪下弦月。

然而，丁東忘記了，其實澄音做的，跟殷別想要做的，又或跟他所想要做到的，沒有差別。憑藉思念，尋找思念裡的人。似乎要提醒丁東，也似乎只是事實的陳述，蔣空流送來一整盆的冷水……「她能夠看見你們，很大可能，只是因為，你們想她看見。」「我們想？」「你們已覺醒了某程度上的魔力，而喚醒你們的，是她的歌聲。

「真的挺好奇的，你們現在是怎麼樣的感覺。」假如，在時空亂流的粗暴沖刷當中，他找到了他的她，會不會有同樣的感覺？在看見丁東與靜璇的第一個瞬間，蔣空流便這樣的想過了。在這樣的狀態當中，兩團思念體緊密交纏，真實的情況，誰看到的都不一樣，甚至身為當事人的丁東與靜璇，他們這時候的自我認知也不穩定。

「不用介懷，這筆帳，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算。」蔣空流抓抓頭，亮出能讓黑夜變成白晝般的燦爛笑容。很純粹，太純粹了吧！他沒錯也會傷心難過，這是肯定的。然而，他似乎根本不會糾結，轉瞬就能夠釋懷！就像在示範，如何才是真正的活在當下。每一刻也投入其中，毫無保留。

當蔣空流在倫敦的皇家音樂學院，與沈音澄達成共識之後，在離開紅牆建築的同時，他們就跨越了近萬公里的距離，來到了丁東熟悉的洋禾醫院。不單只地方熟悉，連當中的人，丁東幾乎都見過……只不過，都是慢動作的……丁東很快意識到，他們跟他們，處於不同的時間流速……剛剛在眼前走過，卻對他視若無睹的曹日高就是爸爸以外的另一個老熟人了。

丁東剛剛的訝異，本來不在澄音與蔣空流的流動上，而是醫院此刻的環境。非常的惡劣！非常的混亂！雖在他們眼中，一切都給放慢了，然而可以看得出，其實這裡的其他所有人，都在跑動！他們都在流動，都不會撞上任何他們奔跑路線上的其他人，但那是因為他們已經習慣這樣的行動，而不像澄音與蔣空流。

這些，丁東來到今天也只能看懂這是在做甚麼，當中每個動作、每個步驟、無次探視與注射甚麼的，他都有看沒有懂。所以，他的注意力，只是無可自控的給投向丁乙隔了層厚護罩後的面容。一輪操作後，丁乙笑了。不像剛剛衝入去時掛上的機械式硬撐起來的笑容，而是更像澄音這時候在臉上綻放著的……帶著希望。

靜璇也正在細看她自己的身體與手腳，任何以她的視覺能夠觸及的部分，一點也不放過。丁東這才終於從情緒跳出來，依靜璇所言審視自己。第一刻，他確實也大吃一驚。然而，旋即醒悟過來。「真實想像。」丁東這樣說的時候，語調沒有如他的知覺般冷靜，帶著一點點的震顫，似不敢肯定的說：「我的能力，能讓我…

終於，《魔音》原版的復刻連載結束了。除了特意來支持我的朋友之外，不知有多少個你或妳，都能投入其中，伴隨書中的他們，走到最後？《魔音》原版的出版，是由2008年開始，至2012年圓滿終結。在上一年2022年，正好就是這孩子完本的10周年。我也是藉此機會，重新把她帶出來，希望能為她多做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