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東去——司徒華回憶錄》3 兄弟姐妹間的兒趣
弟妹之中,阿強比較霸道,綽號「鱷魚頭」,但他讀書的成績很好,又逗得長輩歡喜,親戚買玩具多數是給他的。記得當年為逃避戰爭,母親帶我們回到鄉下赤坎,阿強特別喜歡跟那個槍法奇準的越叔,帶着狗去打獵。聽叔伯説,父親生病,就是因為吃了打獵得來的雀,那雀肚內還藏有蛇蟲,父親照吃不虞,結果病倒。阿強的老師多有左傾思想,喜歡向學生講魯迅的事,其中有個老師特別嚴格,上課有如軍訓,喜歡邊行一邊講書,又邊打學生。有一次,阿強穿着短褲上學,被老師打至雙腿佈滿瘀痕,嚇得他以後只敢穿長褲上課。
小時候,鮮有餘錢買玩具,我們平素玩的遊戲,都是兄弟姊妹間創作出來的。一到農曆年、我們就大樂,把包糖果的紙收集起來,用水浸乾淨,再用書夾回平直。我們玩發行遊戲,糖紙就是貨幣,像黃金一樣。將各種糖紙分配面值,收集愈多,儲備愈多,然後畫銀紙,完成後,便可以拿來做買賣、做生意。遊戲玩下去,就可以作為買軍火儲備。我們在圖畫紙上畫出一些軍隊的裝備,列明步槍、機關槍、迫擊砲的價目,組成一隊隊軍隊,在地圖上打仗,真正的「紙上談兵」。這個玩法,是明哥在東方中學時學到的,最初是猜包剪鎚,贏的走一步,後來就擲骰子、擲到多少、就走相應數目的歩伐,現企想來,亦頗有創造力。
還有一個遊戲叫「打足球」。我們兒時最愛踢皮球,但哪有真正的皮球呢,用的是紙張摺成的小蠄蟝,各自摺一隻,組成一支足球隊,明哥是「星島」、我是「南華」、阿強是「東方」,將球員人名如李惠堂、譚江柏等寫在小蠄蟝上。李、譚兩人都是二三十年代著名的足球員。當時還流傳一句話:「看戲要看梅蘭芳,看球要看李惠堂」,可見其巴閉處。我們以麻雀桌當作球場,再用金色香煙錫紙,摺個小足球,踢來踢去,用手指一彈,拉開桌上兩個小櫃桶當龍門,彈中入龍門就贏一球。嬋女還未懂玩,伏在旁邊觀戰,看着我們吵吵鬧鬧,樂得哈哈大笑。
到我們家遷往彌敦道五一一號時,對面有個水塘山,我們經常跑上那二百多級石階到山上玩。當時蟬女年紀還小,自己走不動,由我背着她上山。山上着實沒有甚麼玩意兒,我們只是跑着玩着,最好玩的,莫過於捉一種俗語叫「金絲貓」的昆蟲。
回想起來,家中眾多兄弟姊妹,父親最疼愛的是明哥。他特意找來私家補習老師為明哥補習英文,入讀拔萃,同時亦是唯一一個,計劃供他入大學,更準備送他到美國去。這是戰後的事,稍後再詳述。
我印象最深的往事,應該是升四年級那一年,困為家貧,幾乎要暫停學業,後來得到二叔幫助,供我們轉去東方中學讀書。學校位於彌敦道與旺向道交界,離家頗遠,不能回家吃午飯,有時會帶食物回校吃,有時父親會給我們三兄弟一毛錢作午飯錢。我們便到大排檔吃粥麵,剩下的一個仙,就買個芝麻餅,掰開三份分吃,散落滿桌子的芝麻,我們也不會浪費,逐粒逐粒撿回吃個精光。
有一年,我們將一星期的飯錢儲蓄起來,買了西餅預備慶祝聖誕節,碰巧二叔帶我們外出上館子。二叔當時已擁有私家車,載我們到中環碼頭附近一間酒樓吃晚飯。這是我第一次坐汽車過海,跟汽車一同乘運車船駛向對岸,我們走到甲板上,欣賞維多利亞港兩岸的風光,感覺十分奇妙。
不過,我並沒有因此而嚮往富裕生活。就讀葛量洪師範學院時,因為父親有病而且失業,我不得不節儉。我每月靠政府的六十五元津貼,解決自己生活所需包括交通、午膳、書報、文具、零用等。上課時,搭船過海,再搭電車,由西邊街斜路上般含道,不乘巴士節省了一角。下課,若不趕時間的話,我連電車也不坐,由當時英皇中學的般含道步行至中環統一碼頭、再坐船過海回家。午餐,吃碗叉燒飯要七角,我捨不得,常常到小食店,吃碗紅豆粥和三個麵包,只花五角。一個月六十五元,要應付自己的生活,唯有省吃儉用,我亦由此養成節儉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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