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
「人問寒山道,寒山路不通。夏天冰未釋,日出霧朦朧。
似我何由屆,與君心不同。君心若似我,還得到其中。」(寒山)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可距離春天,卻又更近。
翻了一陣郁達夫的文章,看了一大通牢騷。牢騷本來不奇怪,只是人生的牢騷,不能說得太徹底。就像近來說話,總喜歡多說,但說了下去,似乎也沒什麽內容。這就讓人惋惜了。
此中便有一個我,多餘。
我又非我。讀《莊子》的時候,讀到齊物論,往往兩目眩暈,這大概就是語言本身的局限。有人按照邏輯的區分,將這些敘述的論證數理化,則似乎更加清晰明了。這也難怪,後來便有人願意進入數學,而非哲學。
又看到一人說另一人,而來往經歷的人,各說各話,甚至說到額上青筋怒張的。但那說人的文章和被說的人,其實早已不存,紅塵中所留下的,無非是他們的一份記録。有時候,愛憎無需辯論,正如《飛狐外傳》中所寫的商家堡,無論如何,我愛的就是我愛的,我憎的就是我憎的。党同伐異,愛憎分明,這未嘗不是一種人情。
佛說天龍八部,各有各的執着,而由此生情,情而起怨,所謂別離聚首,也就都成了這世間紅塵的撥弄翻覆。
寒山道,本來該不通。可為了遊人能夠上山,便只好有人去提前打掃積雪寒冰。打掃也就罷了,還要讓這人有所感動,而從中得到一種安慰。恰如玩具中的拼圖,恰好透過預設的窟窿擺放,就算成功,所是不能與之相符,則為失誤。成功者,便是意氣昂昂,失敗者,只能被視為笨伯傻蛋。
但若是細想一想,訪隱者不遇的人,置身於當代,到底該不該打一個電話來預約呢?
這大概就只能依靠某種心通了。
能夠你心我心,合為一心,則無論遇與不遇,得而未得,似乎都算是一種韻事。若是強求之,硬拗之,那就算彼此如蝸牛角般相近,也只能伏屍百萬,流血漂櫓了。
君心似我心,便是人間春暖時。
「余住無方所,盤泊無爲里。時陟涅盤山,或翫香林寺。
尋常只是閑,言不干名利。東海變桑田,我心誰管你。」(拾得)
這位大概更透徹,所以讀不出詩味,而能見到人心。
後世畫年畫,也喜歡畫寒山拾得兩人,不知道是因為他們過得自在,還是要求佛。
無恆業,而有恆心,實為難事。
因為心之為物,渺不可及,所以達摩纔會問:心在哪裏?將心取出。
所以居住無定所,終日在山林間,隨意遊蕩。卻又可以牢牢守住自己的一顆心,而不退不讓。這種就不是一件等閒事。
當管寧和華歆同席而學,一人聽了外面喧囂,便要去看過去的富貴隊伍;另一人,則劃破了席子,從此異路。這只是一個人生的片段,在我們所見的日後,兩人仍是各有各的歸途。
人世間的翻案文章,總是一代代的出,正如有人所言,對這類文字,重要的不在於古人之對錯,而在乎時人的之取捨。
小學時總會瞭解老師提問的預設,便回答老師打算告知的正確答案。如今,沒有了老師,也沒有了能猜想到的答案,反而是自己總在問自己,你又打算如何去答呢?
寒山路遠,冰封百丈,此時此地,你究竟要做那山中的人,還是山外的人?
做了前者,你可自由?
做了後者,你是要在冬天爬上寒山,訪問知心的朋友?還是要等到花開時,再來惋惜時光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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