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我的家庭故事 · 第五天

猫.父母轮回出现在我身上.我的家庭故事

yushengchen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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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面对猫的时候,我重复了所有我会犯的错误。我曾经对很多父母斥责过ta们对孩子犯的错误,如今回顾自己,感到一种可笑。人是如此难改变自己,唯一能够解救自己的,难道是一种理直气壮的愚昧吗?或者面对丑陋,剥开所有丑陋接着失去所有自我。我的自我是一个蛮横不讲理的恶魔。


当时我想抱一个活物睡觉,于是买了一只猫。那只猫并不知道他的使命。在车上他一直叫唤,我给他听音乐,他安静了一会儿。我觉得很好。

等回到家,那么大的家他又开始叫唤。我把他放在我房间。当时笼子也在我房间。他有时候会回到笼子睡,但是很多时候他很害怕,跑来跑去。他跑来跑去就像我的心在一个注定囚禁的地方跑来跑去。不跑就知道自己躺在一个封闭的空间,跑跑,就是活的,好像空间里面的质也活了。

我对于他有种诚惶诚恐,就如同我的父母对我的恐惧。那是仿佛对一个牲畜的恐惧。上帝说,给你这牲畜,你却要为ta劳累。我想抱着他睡觉,却永远实现不了这个愿望。他是个活物。

我曾经在他身上任性过。我摁住他给他喂药,觉得自己强大。之后却发现自己的虚弱。在别人和小猫相谈甚欢的时候,我的猫恨我而且躲着我。洗澡让他哭泣恼怒,他的爪子在白瓷砖上划出痕迹。

洗澡的人皱着眉头。我一次次对他说对不起,我的母亲却说:“他和你一模一样。”

当时我心里有了一种快意,仿佛自己的仇报了。可是却是通过家族传承的方式。

父亲报复儿子,儿子报复儿子的儿子。

出了医院之后,母亲突然说,让他自己给自己洗吧。我却觉得不愿,现在想还是因为报复。

但是后来因为他过于痛苦我也觉得过于难看,也就没有给他洗澡。他自己却每天都要用那么小的舌头舔遍全身,像极了我小时候自己撑起一把雨伞在里面过家的模样。我想,我的恶会奔流不止。

他害怕我,就像我害怕父亲。

我爱他,就像父亲爱我。

看着一个和自己性情相似的可爱生物,爱娇他,接着转而斥责他,因为他的一点小小过错。

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我放弃了生育的计划。

矛盾到了顶端,我开始对他冷漠,他也自己出去楼道玩,自顾自的,我就在家里看书。

直到那天,我看得正入迷,回头却不见到他。

在楼道里走了几个来回,十七楼上上下下,一步也不能偷懒。

母亲父亲都在外地。母亲给了我很多办法。我也曾经打开过别人狭窄的鞋柜,却毫无办法。

最后我像叫花子一样摇着罐子,后来手里一左一右举着两个罐子。但我心里清楚他已经不是很爱吃了。他爱吃虾却对虾过敏。

当时我应该带着虾出去,却拿卵磷脂和维生素,也许是自己想坚持些什么。

或者说,我必须面对那个问题:我也就那样了,他却鲜活。

像父亲一样浓烈地对他怀有复杂的情感?

冷漠然后希望他自己走失?

我在其中煎熬。

帮我找猫的阿姨是母亲的朋友。她不是很想找,我为了招待她也无法摇罐子呼唤猫的名字。

她劝我不要再找,既然不爱ta。

我说这是我的责任。

当我这么说,我仿佛看到父母的脸。此时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

当我再次去附近小区的时候,我变得十分坦然,路过的人看着我,老人带着孩子,或者就是下班的男男女女。我若无其事地摇着罐子,叫着灰灰,走遍每一个花坛,然后再重复走一遍。

没有门禁我就跟着人进去,后来又若无其事跟着人出来 。

听到类似的猫的呼唤我便走过去,看到是一只黑猫,我给了他一点火腿肠。

接着我突然说:“你看到灰灰了吗?你能帮我找灰灰吗?”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又丢了一根火腿肠。

此时我已经入教了。

我像父亲一样嬉皮笑脸,念念有词,对每一只猫打招呼,嘱咐ta们看到一只白底黑花的猫要跟他讲道理,记得回家。

算了塔罗牌之后我又对那些猫说不要欺负我的猫,为了这件事我用火腿肠贿赂ta们。那几天我几乎认识了所有的流浪猫。

不过ta们有的只是来赴宴。当我扔火腿肠ta们敏捷地扑过去一把接住。

我的心却看见一只猫躲在树丛后面,默默看着那些猫。

我想他是生气了,因而有点举棋不定。

那天,我看到猫的粪便就感到喜悦,猜测也许是他。

我走到消防站,警察问我怎么走到这。我说找猫,他嗤笑一声,挥手叫我不要逗留,我走到树林里,走到我再也走不到的深处。

我的心比我的耳朵更加灵敏,猫出现在每一个角落。我一边注意不会有人来一边扔火腿肠,以防有人说我扔垃圾。

“你想做野猫,就做野猫吧。但是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哪,我也好喂你 。”

塔罗牌的女人说,他迷路了。

但是是想回家的。

不是因为爱,因为家里比较舒适。

但是,也是想玩的。

那天我骑着自行车,顺着路的花坛一直骑。我打算等到凌晨车辆不多,就在路中间的花坛找找。

那天我像一个疯子一样东张西望。

我去了我从没有想过会去的家旁边的各个角落。

那天我看着水,心想也许他死了。

但是也许他活了,会出现在各个角落。

于是以后我去任何地方,都像曾经和他遇见。

我开始变得诚惶诚恐。我甚至帮助一只蜗牛进入了草地,但是鼻涕虫实在恶心,我匆匆跑了。我开始行善积德,为了自己无法帮助一只鼻涕虫而感到恐惧。

我看到有人在打篮球,篮球场旁边都是树丛。我开始在找,后来开始散步。

找,散步 。生活和痛苦相伴而行,然后就能轻描淡写地每天哭泣了。但是不能哭完,或者哭完之后继续找。

回到小区我若无其事地继续晃着罐子,然后嘟囔着灰灰,我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呼应声。

我迅速走到那片树丛,他蹲在那,瑟瑟发抖,当我抱起他他拼命挣扎,我却笑了。

我把所有的香肠都给了他,他低头大口地吃着,后来又吃了点鸡胸肉。吃饱之后,他在我的鞋子上使劲蹭,并且绕着鞋子打滚。

我知道他回来了而且爱我,心里很高兴。

然而第二天,我就去了北京。

2

妹妹每天喂猫,我为了感谢她给她送了礼物。

但是后来,我却不断对她说:xx号到xx号能够帮我喂猫吗?

如今,我像规训过一般,迎接他的各个行为。

也曾经因为他撕纸而把他赶出房间。

他却还是要撕,仿佛在撕自己的心。

后来,我把纸收起来了,他进房间张望一会儿,就出去了,有的时候却非要进来,用我的隔着被子的脚自慰,然后出去。

或者从床上蹦进衣柜。可能就在里面睡了,可能过了一会儿还要出去。

房间是我的私密空间,对于他却像一个通铺。

他进进出出,有自己的事。有时候需要我,有时候又推开我。

此时我想起母亲对我说过同样的话,我继承了她的迷惑不解。而当时我只觉得莫名其妙并且觉得她迟钝。

如今我和猫是什么关系呢?我觉得如果说了就不灵了。

我只知道,他会出现很多模样,在以后。

很多模样之中,许多都消散,我只能看到一部分。

我不知道是我先死还是他先死。但是如果后于他死,会显得正常,而且显得符合一种道德。

然而,这就又回到了那个问题。而那个问题如果说开了,就不灵了。

因而我只是看着那个问题,却拒绝思考。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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