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第五天:Monsters' odyssey in Kyoto
那是在京都的一家私人茶館,幾天前我在大阪街上崩潰大哭,鬧著要自己搭機回國的帳已經分不清是誰該負責,每個人都希望這趟旅行接下來只要平靜度過就好,終於到全家人都最期待的京都,事先預約很高級的茶點店,但卻沒考量到姪女才一歲半,以及我爺爺腳有舊傷其實不太適合坐榻榻米位置,最後老闆娘因為語言不通只能勉強坐在包廂換鞋的位置,已經無法顧及可能影響到其他客人的動線的禮儀問題。
剛完成困難的茶點日語考試,還有家庭成員權力與歷史關係的考古題以後,雖然七零八落的還是安頓下來了,卻發現我姐夫甚至餐廳裡,一問我姐才知道他們剛才又有兩人的小爭執。我在窗邊的位置看到姐夫在巷口轉角出現,大口喝著一罐Monster能量飲料,我心想真可惜他的味蕾被那罐能量飲破壞,等等的茶點他一定嚐不出味道。
安靜至極的小店裡只有老闆娘準備時器具相碰的聲音,這時姪女停不下來手上的玩具糖,我在她對面不斷把水杯拿遠擔心翻倒任何東西,還是沒能防到她把玩具裡的糖果灑了一整桌,唰的一聲打破店裡的寂靜,老闆娘停下手邊工作看向桌面,卻意外和我對到眼,她迅速把憤怒的情緒壓下來,並立刻戴上極為冷漠的面具回應,我和我媽以飛快的速度將桌面收拾好,我將糖果包在餐巾紙裡走到吧台遞給老闆娘,以我破爛的日語再三道歉,年紀不小的她接過餐巾紙的方式卻俐落到嚇人的地步。
回座後我姐夫才剛進門,他沒注意到該拖鞋子,又帶度引起老闆娘的注意,我爸跟他比手畫腳的要他脫鞋,原本平靜許多的狀態又被太多重的訊息給撩動,而我快速用英文提醒他,他回到玄關脫鞋,我走回到座位,被沒收玩具的姪女剛剛差點要哭,被我媽及時耍弄唬愣了一下,姐夫都還沒坐進包廂,我就看她伸手要杯子,瞬間嚇得直回:「不要再讓她碰東西了。」結果她被我姐嚴厲地打手臂,愣了愣便放聲大哭,這次我們怎麼抱怎麼唬都沒有用了,姐夫完全狀況外地指責我姐對她做了什麼,我姐說她也該學習,姐夫便把她抱走離開茶館,桌上的茶水都還沒涼,場面已經完全失控。
後悔莫及無法形容我的感受,此時此刻只想得到原諒,但我知道什麼現在也不能做,儘可能地安撫所有人的不安和焦躁還有背鍋,就是這我在這趟旅行的主要任務。所有人的茶點都上齊了,爺爺以打仗的速度吃完,還說他想再出去走走,大家瞬間變成士兵般囫圇吞棗地吃完自己的份,匆匆忙忙地起身準備應戰接下來的旅程,當我爸媽還在擔心姐夫和姪女還沒回來,他們就出現在門口了,我媽從座位拿起甜點盤,要塞到姪女嘴裡,我姐夫的表情讓她怯步,等不及我向他詢問再翻譯,我爸說你顧好自己就好不要管別人,我媽不解又失望。待老闆娘結帳時我抓緊最後一個道歉的機會,她還我卡片時眼神完全失焦,口氣卻非常愉悅,接著招呼用全新的狀態幫下一組剛進門在吧台的客人點餐。
那是無言的指控,無法挽回的局面,以及不可能被同理「不得已」。那次短短10天的旅行以後我再也沒去過日本,可能是對我來說日本美得讓人喘不過氣,沒有那樣優雅底蘊Monsters實在不想再去如此追求生活細節、要求品味的地方丟人現眼。在寫這篇時出現很大的疑惑:完美的事物本身是否為一場自我認同的儀式表演?在她的身份認同與價值追求下,我的道歉變成情緒勒索,冷漠的面具是最得體的回應,這令我重新懷疑,每個人真有那樣的機會能去追求那份自我認同嗎?到底是曾經有機會卻選擇放棄了,還是從來沒有可能性必須自己創造機會?畢竟如果重來一次,我絕不會再為了自己想像中美好畫面的旅行而選擇那家店,而是根據現有的條件評估最適合我們的旅遊形式,然而這麼做,是放棄追求想像中的美好可能,還是拿掉自己那張厚厚的偽善面具,才能更貼近現實地,接受不完美,才有享受美好的可能呢?我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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