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空白中的餘韻

葉愉舒習慣比約定時間早到十分鐘，但今天，她依然是最後一個抵達的。

不是遲到，而是——大家都來太早了。或許，某種程度上，是世界比她更急。

「閱讀思辨分享會」是一個線下小型聚會，地點在一間帶書牆的咖啡館裡。來參加的人有的彼此熟絡，有的只是點頭之交，她屬於後者。

葉愉舒推開木門，踏入咖啡館內，醇厚的咖啡香讓她的神經放鬆下來。她看向窗邊，那是她的老位子，但此時已被人坐著，當然她也沒打算爭。

葉愉舒熟練地走到櫃台前，點了一杯椰青美式。

椰青水的微甜和美式的醇苦交織，是她最喜歡的味道，就像她對世界的態度——看似淡淡的，其實內有溫度，也有味道。

她拿著咖啡，在一個不太起眼的角落坐下，從包裡抽出隨身帶著的筆記本，翻到上次記錄的后一頁，寫道：

「今天提早到的人數：7/10。」

活動還沒正式開始，但已經有幾個人正在聊著今天的主題。

她微微偏頭看向書墻邊坐著的一對情侶，他們正在討論書中對於「課題分離」的定義。

「所以意思是說，我爸媽對我人生的控制，其實是因為他們不懂我？」

「不只是這樣，是你得區分那是他們的課題，不是你的責任。」

葉愉舒沒打算加入討論，而是默默地在筆記本角落畫了三個小圓圈。

她向來不抗拒與人交談，但也不主動發起話題或討論。在所有的聚會與活動中，她更像一個默默的觀察者，把周遭的一切靜靜地記錄下來。

有時候，這些碎片會變成某句歌詞、某段對白，甚至某個手作本上的頁首短語。

這時主持人清清嗓子，活動正式開始。

「今天我們要分享和討論的書是《被討厭的勇氣》。我們先從第一章談起，大家覺得書中提到的“真正的勇氣”是什麼意思呢？」

大家紛紛舉手，有人說是不在意他人目光，有人說是做自己，也有人說是脫離原生家庭的束縛。說著說著，話題有點繞圈，甚至有點偏題。

有些人語速太快，有些人說話太大聲，有些觀點聽起來像是文段背誦。

葉愉舒喝了一口椰青美式，杯口的冰塊撞出一聲輕響，她仍沒開口。

直到那輪熱議結束，在片刻的安靜下，她才慢條斯理地說：

「我覺得——那個『勇氣』，其實不是對抗別人，而是承認自己沒那麼重要。」

空氣頓了一秒。

桌上的幾個人對視了一下，有人輕輕點頭，有人若有所思。

坐在對面的男生，穿著灰色衣領的白色POLO衫，戴著黑框眼鏡，他停下翻頁的手，抬頭看了她一眼，清澈的眼神從鏡片透出。

他沒說話，看了她一會兒，像是在思考什麼似的，然後低下頭繼續翻書。

葉愉舒沒理他，只是微微低頭在筆記本上補了兩個小字：「第七次」。

這不是她第一次說出這句話。更準確地說，這句話最早不是為了討論會準備的，而是她自己曾經寫過的一句歌詞。

她從不在公開場合朗讀自己的作品，但她會把其中一些句子藏進日常言語裡。

她合上筆記本，喝完最後一口椰青美式，活動進行到一半，她選擇安靜地旁聽。

直到活動結束，她才起身。

有些聲音，她不回應，也不解釋。

因為她知道，真正被記住的，不是說得最大聲的話語，而是在空白中留下餘韻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