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今天，又是晴天。

日复一日的明亮让人烦躁。

阿远开始想念那个潮湿的城市，四千公里外，阴雨连绵。

他想，下场雨就好了。

这样他窝在家里，也不至于那么不安。

等他到店时，C已经到了。

穿着宽松的格子衬衫，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下是双黑色高帮匡威，看上去跟街上的本地柬埔寨人完全不一样。

阿远把后台密码改掉后发给了C，又重新设了保险柜的新密码。

一切都很安静，像是某种重启。

助理迟到了半个小时。

她盯着C坐在她的位子上，一脸讶异地向阿远解释，说摩托车在半路坏了。

阿远轻轻点了下头，说：

“今天起，C接管数据和备用金。”

她愣了一下，也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走去更衣室换衣服。

她换了很久，等她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封离职信。

她不露声色地递给他。

他接过，问她：“想好了吗？”

她说：“想好了。”

阿远点头，说：“好的，我同意。”

拿笔在辞职信上签了名，又加了一句：

“与新助理交接完毕后准许离职。”

他问：“月底走可以吗？”

她说：“可以。”

然后助理转身离开。

阿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起初次见她的模样。

她留着利落的短发，穿着黑色的男士短T，露出的左手手臂上雕龙画凤，全是狰狞的刺青。

阿远问她以前做什么的，她说在烧烤店工作。

阿远说零售比烧烤店复杂，她说她可以学。

阿远又问：你是不是喜欢女孩子。

她想了想，说对。

因为她的勇敢，阿远就这样录用了她。

阿远将那封辞职信叠起来，放进抽屉里。

桌面上的水杯，还是前段时间阿远到柬埔寨一周年纪念日，她送的。在Miniso买的，一只白色的陶瓷杯子，上面印着一只黑色的卡通小猫。他又看了杯子一眼，发现把手边缘的釉下，有一条细小的裂痕。

杯子还在，水是新的，人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