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錄《天下大亂》新世界秩序——控制聯合國與世界銀行

歐陽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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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贏」是習近平的用語,中國外交官是要用這個決議案來「吹捧其國家元首,將其思想寫入國際人權的詞典」。

新世界秩序——控制聯合國與世界銀行

二零一四年十月,習近平曾到新疆發表一系列重要講話。鑑於美國和國際社會的形勢,他宣示要在中國西北邊疆對付「分裂勢力和暴力恐怖勢力」的新方案。對多數新疆居民以及全世界的維吾爾人來說,這番宣示的後果是嚴峻的。假如中國共產黨能把觸手伸出二次大戰前的疆域的話,那中共在新疆的政策就預示了在這些地方也將如法炮製。這是新世界秩序的前兆,具有中國特色。

一九四九年,毛澤東的人民解放軍在蘇聯全力支持下打敗蔣介石的國民黨軍隊,新疆落入中共之手。在本書寫作時,有兩千五百萬新疆少數民族生活在中國政府各層面的控制和壓迫之下。其中最大的少數民族是維吾爾族,人數約有一千一百萬。他們信奉伊斯蘭教,說土耳其方言。其獨特的語言、文化、藝術和傳統讓他們有鮮明的民族認同,而這更招來中國當局的猜忌和疑懼。

和在西藏一樣,北京也在開發新疆這個資源豐富的戰略要地,引進大量漢人,逐步而堅定的打壓維吾爾人的宗教和言論自由,掌控一切。但和藏人不同,維吾爾人並非全都堅持非暴力。有些人跑到阿富汗和敘利亞受訓,再回到新疆秘謀發動攻擊。

習近平到新疆第二天,兩名維吾爾人在火車站自殺爆炸,死傷八十人。但《紐約時報》後來披露的講話顯示,習近平是早在去新疆以前,就計畫好要用大規模監控、大規模拘留、政治灌輸和強迫勞動來鐵腕鎮壓。他不在乎全世界的觀感。「我們要比他們還狠」,習近平在一次講話說,「絕不憐憫」

二零一六年,習近平派中共在西藏的一把手陳全國任新疆自治區黨委書記。陳全國隨即下令要「應收盡收」,清理掉不肯聽命的地方官員,開始興建大批「職業技能、教育訓練和改造中心」。根據衛星照片和實地採訪的報導,這些中心無異於監獄。整個新疆到處都有人工智能的監視器和其他監控工具,用來辨識該把哪些人送進監獄。辨識的根據是隨機且過去無害的行為,例如不吃豬肉或蓄鬚。

幾年後,國際調查記者同盟(International Consortium of Investigative Journalists,簡稱ICIJ)公布一系列「中國電訊」文件,披露中國當局如何用科技來拘捕有潛在犯罪可能的嫌犯。他們還迫害海外維吾爾人,試圖把他們抓回中國監禁。凡是和西方有接觸的人都是重要目標。大批學者、藝術家、學生、作家失蹤。監獄還有工作手冊,詳述如何防止逃脫、對犯人洗腦、防止整個體制的機密被曝光。

中國要保持機密。但在二零一八年下半年,間接證據已經非常充分,世界無法再忽視這些集中營,中國也無法否認它們的存在。接下來的衝突顯示出中國國際霸權的赤裸事實,及其對中國老百姓和全世界人民的影響。

你不該提到維吾爾人

二零一八年夏天,美國駐聯合國大使妮基·海莉第一次在聯合國提出維吾爾人處境的問題後,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馬朝旭要求與她見面。第二天,海莉在家邀宴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所有成員,馬朝旭去了,要求在宴會後和她一對一會談。剩下兩人以後,他交給海莉一份厚厚的資料。海莉說他們的對話如下:

馬朝旭:你不該提到維吾爾人。你不了解。你必須理解我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海莉:請讓我了解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們,強迫他們改變。

馬朝旭:你不知這些是什麼人。

海莉:他們是什麼人?

馬朝旭..他們是罪犯。

海莉:他們犯了什麼罪?

馬朝旭:他們做壞事。他們搶劫、偷竊。

海莉:你是說他們是被逮捕的?

馬朝旭:是的。

海莉:所以,他們全都有犯罪?

馬朝旭:有些人有,有些人我們知道以後會的。


海莉說這次會談「很詭異」。中國領導人已經看到國際社會對拘留營相關報導的怒火,居然還派聯合國大使來說這種話。馬朝旭還說他們教導維吾爾人如何營生,這是為他們好,這樣就可以不再犯罪。

「這段談話很能說明問題」,海莉告訴我。「他沒說實話,但就是要人接受」。

儘管習近平盡力防堵,但整個二零一八年,外界越來越知曉中國政府對新疆人民緊縮控制,大規模拘留維吾爾人和其他少數民族。在新疆各地城鎮,有很大部分的成年人都被關進如雨後春筍般出現的拘留營。

新疆的維吾爾人基本上活在一個開放式大監獄,二十四小時被有史以來最具侵入性、最無所不在的科技偵察系統監控。中國政府派出百萬名漢人幹部到新疆,強行住進維吾爾人家中,對他們做監視和舉報。中共稱此計畫為「配對認親」。漢人「親戚」會突然出現在維吾爾人家,開始做紀錄。中國政府也試圖消滅維吾爾人的宗教,夷平清真寺,把每天做伊斯蘭禮拜的人關進拘留營。中共是以打擊恐怖主義為名,對新疆所有非漢族人口發動戰爭。

中國政府是要把新疆漢化,把超過一千一百萬人口的宗教、認同和文化稀釋掉,即使不是消滅掉。維吾爾人認為這是種族滅絕,藏人則傾向用「文化滅絕」一詞。拘留營中的刑求、強迫節育、政治灌輸和骨肉分離的故事不勝枚舉,已足以構成反人道罪行。許多兒童因為父母被送去拘留營而成為孤兒,政府把幾千人送到中國各地的孤兒院。有些父母回家後可以找回孩子,但很多人找不回來。還有幾千名被「釋放」的人只是被送去別省的工廠工作,別無選擇。這叫做集體強迫勞動——這只是中國一連串違反人權的其中一例。

中國的國際秩序

中國政府對新疆非常敏感,連討論都不行。二零一八年三月,北京阻止德國公民、世界維吾爾代表大會多里坤‧艾沙(Dolkun Isa)出席曼哈頓聯合國總部的年度原住民問題常設論壇。中國駐聯合國辦公室把艾沙貼上恐怖分子標籤,叫聯合國安全單位禁止他進入大樓。

美國駐聯合國大使凱莉·柯里(Kelley Currie)奔走了兩天,才讓聯合國安全單位相信艾沙不是恐怖分子,而是異議人士和人權運動者。艾沙被允許在最後一天發言。但北京還不罷手。中國代表團試圖撤銷德國非政府組織「受威脅群體協會」(Society for Threatened Peoples)的諮商地位,因為它資助艾沙。這等於是要把它踢出聯合國。

在激烈交鋒中,柯里點名一些盲目站在中國那邊的穆斯林國家,例如巴基斯坦,她也要求中國代表要提出指控的證據。

「今天是令人難過失望的一天,看到這個委員會、尤其是委員會中信奉伊斯蘭教義的成員,居然縱容中國代表團的伊斯蘭恐懼症。他們把一個追求中國少數民族宗教和人權自由的人士,當成是恐怖分子」,她說。

中國代表譴責柯里「出言不遜」,並說,「我不懂她怎麼這麼情緒化」。他說,「中國政府一直很關注保護包括維吾爾族在內的少數民族的權利」。他表情嚴肅的說,北京尊重他們的宗教和言論自由。「我們很久以前就廢除勞改制度了」,他說。「維吾爾族和其他新疆少數民族享受史上對人權的最佳保護」。

中國不只要世界忽略在新疆的暴行,還要改變國際人權規範來免除責任,為其行為合理化。二零一八年三月,中國在聯合國人權理事會提出「在人權領域促進合作共贏」的決議案,要用「對話」和「合作」,而不是懲罰,來解決人權爭議。

柯里到日內瓦反對這個決議案。她指出,「共贏」是習近平的用語,中國外交官是要用這個決議案來「吹捧其國家元首,將其思想寫入國際人權的詞典」。這項決議案獲得壓倒性的通過。只有美國投下反對票。澳洲、日本、英國和瑞士棄權。

 不要把北京這些動作小看成只是在搞政治或宣傳。長久以來,中國有經濟實力,但沒有「話語權」,也就是沒有能力去形塑國際秩序所根據的觀念。但隨著物質力量的增長,中國的自信和籌碼也加強了。中國領導人開始付諸行動,要重塑國際規範來保護黨和中國的利益,國家亞洲研究辦公室的納德格·羅蘭德(Nadège Rolland)說。「威權不自由的國家不希望世界是自由的。它要的是和自身性質相同的秩序」,她告訴我。「所以中國對世界是己所欲,施於人」。

北京過去假裝接受我們對國際秩序的概念,但那個時代已經結束了,她說。中國要重塑秩序和體制,不只是為了有更大的話語權,還要改變現行秩序所根據的概念和原則,因為它們威脅到中共的生存。

當然,川普自己的行為讓中國輕鬆不少。川普公開蔑視多邊組織及其維繫的秩序,放棄美國傳統上在此議題的領導地位,這不是妮基·海莉和凱莉‧柯里可以彌補的,不管她們多麼努力。

「美國應該是自由世界價值的化身和領導者。必須如此」,羅蘭德說。「如果你不相信這些價值,不往這個方向領導,你在戰略上的優勢就會整個喪失」。


聯合國成為中國傀儡

海莉告訴我,她當聯合國大使所感受到的最大震撼是,中國已經掌控聯合國許多單位,就連沒有掌控的單位也為中國服務。例如,很少有人知道中國已和聯合國轄下機構簽訂了二十六個「一帶一路」的合作理解備忘錄。

中國叫聯合國幫他們的經濟擴張計畫出面協調和出資。「一帶一路」是一個兩兆美元的基礎建設計畫,因為債務陷阱、賄賂開發中國家的菁英、破壞生態、擴張中國勢力而惡名昭著。

北京之所以努力控制少數民族地區、壓制人民的自由,其中一個原因是這些地區位於帶一路」和中國往中亞經濟擴張的關鍵位置。北京鎮壓新疆,部分原因是為了從新疆直到巴基斯坦的「一帶一路」開發計畫。

美國的政策是勸阻其他國家參與「一帶一路」,但美國官員根本沒注意到,已有二十六個聯合國單位和中國簽署了「一帶一路」的備忘錄。當他們察覺時,多數已無可逆轉。為了至少做點事,美國代表團開始堅持要把支持「一帶一路」的文字從新的聯合國文件、聲明和備忘錄中拿掉。「這是他們軍事和基礎設施的戰略地圖,所以他們這麼急著推一帶一路」,海莉說「加入的國家越多,就有越多多邊組織會買單,他們全都成為一帶一路的宣傳臂膀」。

但中國還是在十五個聯合國正式組織中拿下了四個。每一個組織都有惡搞的事情發生。中國官員拿下國際民用航空組織(International Civil Aviation Organization,簡稱ICAO)後,ICAO就不准台灣參加年會。ICAO還對中國駭客攻擊其伺服器一事隱瞞了數個月之久。ICAO領導人還出手報復揭露此事的吹哨者。

中國在二零一五年拿下國際電信聯盟(International Telecommunication Union簡稱ITU)之後,ITU就大幅增加與北京合作,捍衛電信巨頭華為的利益。由中國官員領導的聯合國經濟和社會事務部也力推「一帶一路」,與北京合作在中國設立「大數據研究中心」。二零一八年,時任國際刑警組織主席的中國官員孟宏偉被秘密押回中國,因為貪污腐敗被判刑十三年。

海莉說,聯合國秘書長安東尼歐·古特瑞斯是最巴結北京的人之一,他為「一帶一路」背書,北京一施壓就讓步。海莉為了修改台灣公民不能持台灣護照進入聯合國大樓的規定,親自和秘書長交涉。但中國大使馬朝旭去找古特瑞斯,對他威脅。「我們一開始要修改,中國人就暴跳如雷」,海莉說。「古特瑞斯嚇到了。中國人去找他,惡狠狠地說如果發生這種事,他會惹禍上身。」

秘書長退讓了。當本書寫作時,你還是不能持台灣護照進入聯合國大樓。

世界銀行行長金墉

中國掌控重要國際組織最離譜的一個故事不是發生在聯合國,而是在世界銀行。在這個名義上應該是全球資本主義堡壘的組織,歐巴馬提名的美籍行長金墉(Jim Kim)不遺餘力地幫北京促進中共的利益、擴大其經濟侵略計畫。

二零一七年五月,中國政府在北京召開「一帶一路」大型國際會議,世界銀行總裁金墉不只親自出席,還代表世界銀行盛讚習近平和「一帶一路」。

「亞洲各國就像一盞盞明燈,只有串聯並聯起來,才能讓亞洲的夜空燈火輝煌」,他引用習近平的話在開幕中說。「我出生在韓國,一帶一路倡議使我很受鼓舞··世界銀行集團為能支持中國政府為使夜空燈火輝煌所做出雄心勃勃、史無前例的努力而感到自豪」。

在這次論壇上,金墉與多位跨國開發金融機構的主席簽署了加入「一帶一路」的協議。而這只是金墉參與「一帶一路」的開端。

二零一八年十一月,金墉又到北京訪問,在釣魚台國賓館出席改革開放與中國扶貧國際論壇。金墉在演講中盛讚中共的開發計畫讓幾億人脫貧,及其「改革開放」。「在二零一七年十月召開的中共十九大上,中國將自己定位為一個可以效仿的榜樣」,金墉說。他還引用習近平的講話說,中國模式「給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發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國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選擇,為解決人類問題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其他國家」,金墉說,「將中國看成是知識和經驗的來源,世界銀行將繼續支持中國在國際上發揮日益重要的作用」。

金墉多年來協助中國政府在世界銀行取得高度影響力和控制力,幫北京擴張其經濟戰略,這趟行程是他成就的榮冠。但這只是他最近、最重大的一次勝利。

二零一六年一月,據說是在習近平個人請求之下,金墉任命楊少林為世界銀行副行長。此人是前中國財政部官員,幾年來擔任世界銀行中國代表。楊少林的職位是常務副行長兼首席行政官,這是一個新創的職位,權限範圍很大,可以掌控世銀的預算。世銀的人力資源部和資訊科技部都歸他管。

金墉任世銀行長時,世銀高層有很多來自中國,包括人力資源主管王偉,以及國際金融公司(International Finance Corporation,簡稱IFC)執行長蔡金勇,此人以善於協助中國國有企業到開發中國家拿生意著稱。

當蔡金勇在二零一三年接掌IFC時,歐洲記者艾利奥·威爾森(Elliot Wilson)報導說,「蔡金勇對中國瞭若指掌。他和重要監管單位、部會及國有企業關係密切。他在IFC之後的合理發展,必然是進入中國政治高層」。

二零一五年,蔡金勇因為涉及一件醜聞從IFC退下來,此案牽涉到中國給世銀發展基金一筆不尋常的十億美元貸款,同時退下來的還有金墉的財務長貝特朗.巴德爾(Bertrand Badré)。蔡金勇轉任到私募公司TPG Capital,但和金墉依然關係密切,經常到世銀找金墉。TPG想向中資募集幾十億美元。但蔡金勇在TPG沒待多久。

金墉的哲學是,世界銀行的工作就是要幫中國在經濟上獲得成功,這也是歐巴馬政府盡量和中國在經濟上來往的基本路線。但在二零一八年,這套哲學已和美國的政策完全相背。更重要的是,來自新疆的消息披露了中國開發政策的真相——完全不顧當地人的權利和當地的環境。

作為世界銀行行長,金墉確實要照顧包括中國在內的各股東的利益,但在他任內,中國拿世銀的補助款最多,中國公司也拿到世銀最多承包和款項。

金墉肆無忌憚的把世銀的錢輸送給中國,幫中國在開發中國家牟利。他這麼做的原因我們只能猜測。但他協助推動「一帶一路」並從中得益,這應該是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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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月明被奪走的兩年

中國拉攏聯合國等國際組織來協助其開發計畫,有助於掩蓋中國在新疆的暴行。外國政府若膽敢發聲,就會丟掉利益豐厚的生意。大多數阿拉伯和穆斯林國家都裝作視而不見。但這個議題在美國日益受到重視,因為北京對維吾爾人和其他少數民族的迫害影響到了美國人。

數百位美國公民和永久居留者有家人在拘留營。長期報導此事的美國官媒自由亞洲電台,它的二十六名維吾爾族記者都有家人被捕或被失蹤。

生還者有時能回到美國,講述他們的故事。其中一位生還者告訴我她的故事。她叫周月明。

二零一七年十月七日,當時是西雅圖華盛頓大學二年級學生的周月明回新疆探望父親。她在西雅圖和母親同住,本來預定要在二十五日回西雅圖。二十三日,她登入學校的VPN上傳家庭作業。當晚十一點,警察打給她,叫她立刻到地方警察局報到。地方官員只跟她說烏魯木齊警方正在趕來途中。三小時後,身著便服的官員來到,跟她說要把她帶回烏魯木齊。

「我問他們這是怎麼回事。他們什麼都不告訴我,只叫我上他們的車。我上車後,他們給我上手銬。沒有任何解釋。我哭了出來」。

到達烏魯木齊警察局後,官員問了一些她來新疆的問題,還有她是否有登錄VPN。她說她有,是為了交作業。他們留下她的指紋,給她拍了照,還留下血液樣本。大約在早上八點鐘,警察帶她到醫院做更詳細的檢查,途中還是戴著手銬。四個小時後,官員宣判了。

「他說我必須到再教育營去學習」,她說。周月明沒有聽到任何解釋。政府拒絕回答任何問題。她被允許打電話給父親,但父親沒接電話。他們沒收她的護照和綠卡(她是美國永久居民),以及所有個人物品。兩小時後,她被送到再教育營,這是一棟三層樓的建築,離市中心約三十分鐘。在被捕前,周月明從沒聽過再教育營。她不知道將過著怎樣的地獄生活。

周月明被帶到一個有六張上下鋪的小房間,叫她換上制服。房間裡有兩個監視器和擴音器,房裡的十二位女子二十四小時都被監控。她的父親終於被允許在層層戒護下來探望她十五分鐘。她害怕被報復,什麼都不敢說。這是她在監禁五個月中唯一一次看到父親。

這些女子只有在去「上課」時才能離開房間。她們學簡單的中文,被迫唱中共愛國歌曲。她們不准外出。要吃飯時,得把塑膠碗伸出房門打飯。周月明只離開過這棟建築一次去醫院。她最近動過一次大手術。除此之外,醫生要求的回診她一次都沒去過。

與周月明同房一名女子在被捕時還在給小孩餵奶,她們被分開了。有的女性全家都關在拘留營。周月明一位室友是中國官媒的記者,是維吾爾人。她被捕是因為和她同機一位維吾爾男子被當局認定是極端分子,但她完全不認識。有一次,這名女子看到一些住在樓下的男子經過走廊,她認出其中一人是她父親。她才知道她父親也在拘留營。

這些女子講話要小心謹慎。犯人被鼓勵互相舉報,在犯人當中製造恐懼。周月明不准談到她在西方的生活。這些少數民族的女子都不准講族語。獄警有一套記點制度,犯人們要根據點數才能看見家人或和家人吃飯。

「你要考試考得好才能拿到點數,或向主管舉報房內發生的事,也就是監視別人」,她說。「這才令人恐懼。我們害怕彼此」。

但周月明的惡夢才剛開始。

她在五個月後沒有理由就被釋放了。但她被要求住在父親的公寓,街上會有監視器監視她。她沒有拿回美國護照或綠卡,無法離開中國。

而在西雅圖,她的母親馬女士焦急地要找回女兒。她打給華盛頓大學,但他們說無可協助,還在傷口上撒鹽,繼續計算周月明的學費,催收未繳的費用。她的聯邦助學貸款被停掉了,未繳的費用毀掉她的信用。

最後,馬女士聯繫上傅希秋牧師,他是NGO主持人,在華府很有人脈。傅希秋安排她見國務院、國安會和國會議員。國務院帶馬女士和傅希秋去到華盛頓大學校長辦公室,但校方的反應讓人不寒而慄。

「他們直接說我們無計可施,我們正在和中國談一個三百萬美元的協議」,傅希秋說。

國務院施壓中國政府,讓周月明離開中國返回美國。二零一九年九月十五日,當局把護照還給周月明。她被警告不得講出拘留營的事,否則父親會有危險。她回到西雅圖,沒有學校、住處和工作。但她挺身而出,她要世人知道真相。

「他們對這麼多人做了這些事,應該受到懲罰」,她告訴我。「我們有權力知道他們對維吾爾人、哈薩克人及其他無辜的人做了什麼」。

儘管川普跟習近平講過他贊同拘留營,但美國政府卻逐漸喚醒美國民眾對暴行的認識,施壓國際社會要加以回應。二零一九年九月,國務院趁聯合國大會在紐約召開時,請來拘留營生還者舉辦活動。國務院和財政部也制裁有涉入鎮壓的中國官員,以及從強迫勞動獲利的企業。

但就和川普政府中國戰略的其他部分一樣,這個政策的有效性也受限於川普政府的不可預測性和不一致性。政府不同部門發出不同的訊號,讓人看不懂它真正想幹什麼。為了補救這點,國務院在二零一九年為川普政府的對中政策提出全面性的闡釋。但效果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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