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不愛這不說話的菩薩
愿意去廢墟散步的人并不多,但也并非罕見。越是人少的地方,反而更有可能藏著值得自己冒險的珍寶。但我并不鼓勵任何人,就像我們看到各種獨行俠的千里單騎,可這之間的距離,遠比一張機票能夠抵達的地方更遠,更令人難以跨越。
廢墟可能還算是一種奇特的目的地,但也有另一些,只在我們日日打轉的城市里,雖然也荒廢了,但并無什么特別之處。對這樣的地方,可能能感興趣的人,就越發少了吧。尤其是那些曾經燈紅酒綠過的一條商業街,因為什么,忽然而起,也因為什么,戛然而止。猶如一首正在廣播中高歌的曲子,忽然駛入隧道,音符就會不停衰減到只剩下車輪胎噪聲的一瞬。至于我們什么時候還會再聽到,唯有看隧道有多長。但不管多長,這錯過的,終究也是不會繼續了。
這樣的街道,也是有人在的。繁華不再,王謝蕭條,但富貴的人去了,便有不富貴的人停留。正如那些高大的建筑,一把火燒掉,再經歷幾朝幾代,長上了麥子,但終究在地層下埋藏著燒過的印跡,而那些花費無窮人力的地基,也不會輕易消失。
人所創造的痕跡,既渺小短暫,卻又帶著旺盛的生命力。
所以,在哀哀然的蕭條風景里,這樣的廢墟,這樣的街,依然有著無窮盡的可能,適合某些人的步履。
很多人會在生活的搓磨里,慢慢學會放任自流,只做一個默不作聲的人。這樣的生活,能夠暫時求得安適,也不必因為那些藕斷絲連的瓜葛,不得不忍受不可又不不可的矛盾。但這也是一種痛苦。拳擊手靠著千錘百煉,終于有了抵擋對手重拳的抗擊打能力,但這并非是說,這變形的耳朵,斷裂的鼻梁,青腫的眼眶,還有每一次勝或敗後的遲緩步伐,就輕松化解了。拼命克制,長期忍耐,最終仍會發現痛苦本身,并沒有消失,而只是潛藏。
當然,也有人用歡笑聲來填滿房間的空虛,依靠無窮無盡的朋友和無窮無盡的歡聚,來消減深深的絕望和自卑。我并不知道這樣選擇,能否帶來一種快樂,如果能夠的話,那就讓每個人都能得到這種愉快吧。我并不能接受這種歡鬧,反而越是身處這種歡鬧,越覺得人生的孤獨和荒誕。灑脫者的放蕩不羈,總是讓我覺得羨慕,可也能夠發現一種重重加壓的陰影,不曾離去。大概這就是黑夜里的路燈吧,越是將腳下照得更亮,那光和黑暗的交界處,就越讓人恐懼。
一個人散步,總會遇到一些熟人,不知道名字,沒有仔細看過臉龐,只是熟悉了聲音,也熟悉了相遇的場合。擦肩而過的時候,從生澀到熟練學會招呼,在某些恰當的時分,還會一起對著某件事物閑聊幾句。但這片刻的歡然,終究會變為寂寞。我理解了這種寂寞,也就越發要去找到更堅定的安然。
這當然不容易。
沒有什么是容易的,如果你從出生開始,就很少得到什么幫助,那就會更容易躲開一些糾纏。可沒有了這些幫助,人生一樣不會圓滿。雨從屋檐滴落,會偶然形成河流,然后院中就會有鵝和鴨的叫聲,它們喜歡這難得的水,可以鳧游,也可以清理羽毛。我則高抬腳,避免弄濕鞋襪,一點點走過小巷,因為這雨而變得狼狽,也因為這歡快的叫聲,感到一種痛苦和歡樂交織的感動。
有時候,你會覺得不會說話的生命,比自己的同類,更容易理解,也更毫無負擔地去愛。
「雨和濺起水花的石
供奉的人
別不愛這不說話的菩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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