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食之三。想念的食物與人們

將印象深刻的一餐飯補起，居然是七日書下來最難想的一個題目。

倒也不是沒有印象深刻的飯局，但想想，也真難挑選僅一個，多數座落相近，食物好吃的，同伴好的，知識性高的，首次嘗試的，我對餐食記憶良多，卻難以挑選出一個絕對難忘的。

那麼便挑幾個說說吧？

那次是多年好友見我毅然捨下工作，返回學生身份，拉了我要慶祝，便直接帶我去他最喜歡的無菜單壽司料理。小店隱身巷弄，進去也不過一排吧檯座位，師傅身著白圍裙，額上繫了帶，典型的日本料理裝扮，親切地與友人打招呼，坐坐今天有你喜歡的鰤魚哪。

師傅的手翻飛，將白飯捏緊塑形，鋒利刀刃輕巧，刀下簡單起落便片下厚薄適當的魚身，手指纖長，擺弄幾下便將漂亮的握壽司擺置我們眼前。山葵也是選過的，香氣淡雅而不過於嗆鼻，搭上正值季節的鮪魚中腹油脂均勻，入口即化。

菜一道一道接續，魚的名字我聽了便忘，只記得白飯飽滿而暖香，醋味略酸開胃，配上不同的魚，總是放進嘴裡便讓人融化。鮪魚上了幾種不同部分，有些爽脆，有些軟嫩，鰤魚我第一次嘗，口感肥嫩，不過度搶味。間歇還有綴以晶透鮭魚卵蝦卵的散壽司，光看五顏六色的妝點便覺可口，米飯軟硬正好，越嚼越有飯香迸發。海膽配麵，入口便濃郁，看那麵已被染為海膽的深黃色，便知用料絕不手軟。

一道道看起來份量都不大，但一餐下來也是被餵食到再也吃不下，我們摸著飽腹出門，他向我說，一切順利，而我對他說，那麼下一個加入念博行列的，便換你了。

另一餐飯是新年，農曆春節我僅在年紀尚小時跟著爸媽回了幾次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家，長大後不知怎的便不特別回去了，˙總是我們家人幾個自己過，爸媽分開之後，我們人更是少了，加上有時我在國外，有時換妹妹去唸書，一家人不過四個，也不總能湊全。

那年媽媽在海鮮餐廳訂了一桌，弟妹都在，加上當時男友及家人，還順便把在台的外國友人也帶了上，畢竟是過年，怎麼能讓誰獨自的過？

幾個外國人都沒見過這樣的排場，一張大圓桌，中間鯧魚米粉連爐上，還在咕嘟咕嘟地煮，旁邊的菜餚不只多樣，顏色也設計過，臺式高粱酒香腸搭大蒜，白斬雞滋味鮮美，搭點蒜茸醬油膏，甜甜的醬帶出更多雞肉本身的滋味，清蒸魚簡單薑與蔥，鹽巴份量正好，魚湯便保留滿滿精華，口感清淡卻滋潤，自然也有紅蟳米糕，蟹殼撥好，展示豐滿蟹黃。媽媽展示他海港女兒技術，一下撥出一隻完整螯肉，豔紅的蟹肉在指尖微顫，口感飽滿，一口咬下人生倍感富足。

飯後自然得回家打麻將的，我們一邊轉換中英文，一邊來不及翻譯嚷嚷著大喊碰，男友媽媽也打美國麻將，我們看著那規則眼花撩亂，聽到每年還有贏的特別組合，更覺這果然是一場腦力遊戲。

過年便要有人氣，而那年坐得滿滿的桌席，擠得滿滿的小客廳，大約是近年來最有年味的一次春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