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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公演結束隔天，我在床上睜開眼睛，被一陣空虛重擊。一個月的劇場生活，每日都被朋友們包圍著，聚光燈、舞台妝、化腐朽為神奇的佈景，身體累著，心靈卻隨時都打了滿滿的腎上腺素，我們不是在對臺詞，就是在台上揮灑，戲劇的誇張，把我們都包在一場夢裡。

博班生涯有許多意料之外的overwhelming。不知從何時起，社群平台的各種演算法，已經開始連連推播我各種舒壓的小訣竅。從極度自律的密集計劃、多巴胺上癮解法、健身重訓、馬拉松訓練、書寫感恩日記、睡到自然醒，到不少與自然的接觸。有一說是赤腳踏在土地上，能重新連結我們的感官與大自然。

記得的童年時光裡，我總是忘東忘西。放學前才抄寫的聯絡簿，回家似乎便把內容全忘了。每天，我不是忘記帶作業回家、忘記帶明日考試的課本回家，就是忘記帶手帕衛生紙剪刀到學校。與同學不同，孩子總容易感到窘迫，時不時得跟旁邊同學借筆、借抹布、或共看課本的我，總感覺全身不自在，像是全世界都知道，我又犯了錯。

要問起離經叛道的事，我還真想不出來，但要是問母親，她大約可以說出一長串。畢竟在母親心裡，要離經叛道簡單許多。上課沒專心聽老師講課，偷偷看小說漫畫，離經叛道。放學沒馬上回家，跑回以前學校走走，離經叛道。不專心全力準備考試，反而問起「上好學校」的意義？

當台灣女生很難。你要身材極瘦，超過50公斤都算太胖，但同時有大胸部。你要頭髮直順，不得毛躁分岔。你要時常微笑，主動洗碗，甜美可人，穿著跟得上流行卻又不媚俗。你要聰明，適時發表真知灼見，只是那真知那灼見都要和你的男友同頻，在同意的基礎上替他加深立論（卻又不能顯得比他聰明）。

星盤中有天秤又有射手，人生就是不斷的拉扯，在追尋自由的路上講究公平，希望找到唯一的完美解。大約因此，真正令我感到痛苦而只想放棄的時刻並不多，感性上不適之際，理性腦總會即時補上，說服自己做這件事的理由與目標。理性上覺得該設停損點的時候，感性腦也會出現，告訴自己做這件事能為身旁人帶來的好，犧牲一點也是為了幫助世界。

一年之始，好像總是習慣為自己找些新的或回顧的，彷彿增添了儀式，才能好好將自己重新設定，面對生命中的又一年。但新年也只是人工設定的概念罷。那種服膺於社會集體設置，以他人框架馴服自己的矛盾性令我想笑。但新年晨起，看到朋友分享做完108拜日式，便也被激勵起身，面對英國灰灰的天，聽著yo…

小鎮不一樣，小鎮安靜地固守自己的樣貌，有些執拗而不肯妥協的。英國小鎮個個相似，卻又在那靜謐的日子裡令人回憶起，某個特定的轉角，某個角度順坡而下、而海與大幅山壁突地緊逼眼前，都是某個小鎮，也只有那一個記憶中的小鎮。

臺灣人的胃傲嬌，每餐要有熱食，備了綠色菜葉方算得上蔬菜，還要有肉有蛋，我心知更肚明，自己無法在吃食上馬虎，只好每餐細細醃肉、片薑、剁蒜蓉、將青菜切絲。每每感覺自己動作已經連貫而迅速，煮完吃完抬頭，仍是一小時已然過去。

將印象深刻的一餐飯補起，居然是七日書下來最難想的一個題目。倒也不是沒有印象深刻的飯局，但想想，也真難挑選僅一個，多數座落相近，食物好吃的，同伴好的，知識性高的，首次嘗試的，我對餐食記憶良多，卻難以挑選出一個絕對難忘的。那麼便挑幾個說說吧？那次是多年好友見我毅然捨下工作，返回學生身…

生長在台北，遠庖廚是件容易的事，最近的吃食集聚之地總不出三條街內，有些出門過個紅綠燈便是滿街的食坊，徹夜燈牌也亮著，更甚者，樓下便有小七或全家，運動完隨手抓顆茶葉蛋或高蛋白豆漿上樓，煮飯離我遠極了。關於我的第一個廚房居然出現在波蘭這回事，還真的未曾想像過。

眼前客戶們的眼神充滿好奇而誠摯，他們想聽到的是世界的真相，而不是歌舞昇平的贗品。

你有那樣的時刻，腦內記憶庫播放了哪道菜，便一定、立刻、絕對，要吃到嗎？我總稱自己的胃有孕婦般的執著，想到何種食物，便在三日內汲汲營營尋找，總是得一解那饞。這個性旅居波蘭時刻不甚容易，但讓我對世界充滿感激，無論何種小吃，網路上總找得到幾種食譜，食材替換、醬料自組，總是勉強能拼湊一些熟悉的味道。

思考良久才發現，其實可能不是胃與我的認同同步，而是我的認同大幅地去配合味蕾與胃了，但又何妨？頂著吃貨頭銜的人生，過得也是自在快樂。

一家人圍著餐桌，面前擺滿熱騰騰三菜一湯的場景，在我人生鮮少出現。家裡開店，總有個人在櫃檯顧著，其他人算算時間差不多，買碗麵、買碗飯，可能在長椅上捧著吃、坐在店裡某張小桌，或者在大大的辦公桌上三兩下吃完。我從來不是要人家哄著吃飯的孩子，風捲殘雲，沒吃完的都覺得是浪費，總是認認真真一口口塞進肚裡。

小事微不足道，記著的理由自己都說不出，但也許就在那些看不懂卻忘不了的瞬間，隱約窺見的，都是讓我們成為我們的那些什麼。

她有點不敢相信，人生首度收到的求婚居然是來自前男友？過去式的戀情，現在式的朋友，卻有未來式的計畫。她突然醒覺，當初雙方約定的朋友二字，也許僅有她一人當真。

返回自己家的捷運上，她有些沈默了，心亂亂的，有很多矛盾的想法交織。那一聲媽媽的驕傲，她等了好多年，努力了好久，有時甚至都不確定那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努力。但媽媽淚眼那一霎那，她也慌了，不確定那個眼光前的女孩，究竟在哪個年代。

一直要到我擁有了自己的選擇，過去的掙扎才被自己寬恕。那些折磨我的，都培養成今日的養分，因為以前的多事難事粗鄙事，今日的我更加有彈性而有韌性。反而有點慶幸了，自己曾選擇了艱難的選擇，在無數個瞬間。

「那大不了分手嘛，各走各的路。」話語在心中出現時，我愣住了，一部分是那樣陽關道與獨木橋的意象難以翻譯，但另一部分是，那不是我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