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在霧中的腳
那是剛入職滿一年的時候,照慣例本都是由男生去承擔的外派工作,終於因單位的擴編,人力需求的增加,不得不打破過往的調派方式,開始不分男女皆需參與外派輪調。
那也已經是20多年前的事了,經過一輪不亞於當時男生入伍前抽地點兵種時的緊張氣氛中,我們用抽籤決定了輪調組別,兩人一組,一次兩個月,我的籤運不算好,跟同事阿涵一起抽到了三,四月。
不是因為抽到和阿涵一起去不好,而是因為將要去的月份,那是這個和台灣比起來,跟中國福州,不僅距離,也許在生活氣息上更相近的馬祖島,一年裡的主要霧季。
那時的馬祖,只有北竿才有機場,南竿機場的出現還遠在7,8年之後,飛馬祖的飛機是個10多人座的小螺旋槳飛機,還沒去之前,前輩們就已經常提起飛機在北竿出事乃至失事的故事,聽久了總也會放心裡去,對搭那飛機也開始有了些許不安。
霧重的日子,機場停飛,飛機不能飛也就算了,可有時卻是介於模糊地帶,明明幾乎整個航程都清晰到可以望到碧藍的海洋,可就飛到了小島附近時,視野開始漸漸模糊,機艙裡也飄進一陣霧氣,大家的腳頓時消逝在白茫茫水氣之中,那是我和涵第一次搭上了前往北竿飛機時,奇妙中帶著些許恐懼的經驗。
但,我們那次終究還是平安的落地了,沒有返航台灣本島,沒有在機場排一天候補未果,隔天得一早衝去再排,也沒有更悲催的最終只好趕去基隆搭臺馬輪,一路暈船吐到北竿去。
還記得那天我踏出飛機時,往跑道望去,那霧薄薄的,不怎麼帶有威脅感,可怎麼剛在天上時,卻讓人如此害怕。
這是第一次,往後的幾年,還有著接續的好幾次,在我看著自己的腳消失在白霧中,懼怕的心情已不再出現時,我調到了其他單位,這樣一年兩個月的北竿外派才終於畫上了休止符。
去北竿工作那些年,島上尚未有便利商店,超級市場這些我們熟悉的購物據點,採買生活用品,除了街上那幾家老式雜貨店外,我們最常去的就是軍營福利社了,雖不是甚麼漂亮年輕的女孩,但每回去,總有些阿兵哥會跑來搭話聊天,我和涵回到宿舍後都會打趣著說,要不我們再輪兩個月好了,回本島後就沒這麼受歡迎了。可其實說歸說,也就是在我第一次輪調那次,我經歷了一次超級嚴重的水土不服,上吐下瀉到人完全軟癱,胃也疼到不行,涵陪我去了北竿唯一的軍醫院,我躺在病床上,看著那個比我還年輕的軍醫幫我量了體溫,問了幾句後,帶著些許抱歉語氣說,他會開止痛藥跟胃藥給我,其他就只能靠我身體自行康復,我就這麼又撐著涵走回了宿舍,涵說這兩種藥我們都有,早知就不用跑這趟,白折騰,後來聽幫忙整理宿舍的阿姨說,那軍醫院裡的都只是服役的醫學生,醫院實習過的,馬祖人都要到南竿才看得到真正的醫生,阿姨講話有時會誇大,我其實也不知真假,但反正那次之後的幾次輪調,我也再沒生過甚麼病就是了。
北竿基本上不產蔬菜水果,20多年前那時,蔬果有台灣本島運過去的,當然也有那些不可言說,大家心知肚明,比較便宜的來源管道,單位前輩在我們去之前,提了好幾次,北竿有種便宜又好吃的鴨梨,我有次在早市裡買了一大袋,甜而多汁,鴨梨成了我派駐北竿時少有的"甜蜜"回憶,而那時據說是島上唯一種得出來也種得好的冬瓜,也如前輩說的,是廚房阿姨最愛,阿姨很擅長將冬瓜偽裝成不同型態出現在"每天"的餐桌上,那幾年的調派導致不太挑食的我在往後的好些年,只要見到冬瓜料理就怕,總會直接無視跳過。
在不輪調馬祖後的好幾年,單位的事業又擴展到了另一個島,金門,本以為資深到可以逃過外派的我,又迎來了一次因為人力不足且需要資深人員去奠定根基的外派順序抽籤,我仍然再次的籤運不佳的抽到了第二順位,在抽完籤的幾個月後,又搭上了前往金門的飛機,但這次是百人座的噴射機,金門也有霧季,可我的腳再也沒消失過。
也許以後,我在寫七日書之外的日子,再來寫寫我在金門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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