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住之一個柑

2022 年 4 月 12 日

話說2022年第一季有間書店開張，它隨即成為話題，更有牛下女車神的加持，令它更加「紅」。它是界限書店。界限書店Mi店長在開店前，是七份一書店@東南樓的其中一位店長。那店叫「跟住」，意思是「跟住，不如試吓睇埋呢本書？」。比如︰你有既興趣閱讀太宰治的《人間失格》，不如「睇埋」《尋死之前，我想聽見貓的聲音》。她盼望用經典文學與現代文學作交流。

那今次我試下「跟住」這「精神」，介紹以下3篇作品。

其實3篇都是經典。先介紹兩篇大家都很熟悉華文代表：分別是魯迅〈一件小事〉，及朱自清的〈背影〉。

〈一件小事〉相信大家都很熟悉，不過仍介紹一下，讓大家有個梗概：魯迅先生在某個寒冷的天氣趕路，好不容易找到人力車，怎知在路途中，車夫撞到一位老婆婆。魯迅先生覺得這位老人家為什麼在這時間出現，自然感到不滿，眼看這位婆婆沒事，便叫車夫繼續拉車。怎知這位車夫完全沒理會，反而扶起她，送她到巡警分駐所。當車夫扶起婆婆步向警察局時，魯迅先生突然覺得這車夫的背影很巨大，自己卻縮得很小。

魯迅在文中說：

這事到了現在，還是時時記起。我因此也時時熬了苦痛，努力的要想到我自己。幾年來的文治武力，在我早如幼小時候所讀過的「子曰詩云」一般，背不上半句了。獨有這一件小事，卻總是浮在我眼前，有時反更分明，教我慚愧，催我自新，並且增長我的勇氣和希望。

這篇書寫於1920年7月。兩年前，他發表他的成名短篇《狂人日記》。［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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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又是很熟悉的文章，就是朱自清寫他回徐州奔喪，完事後從南京回北京前的片段。本來父親事忙不打算送朱自清，但最後都送他到車站。到了車站，父親看到有人賣桔子，立即去買。朱自清看著父親的胖的身子：

⋯⋯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我趕緊拭乾了淚，怕他看見，也怕別人看見。我再向外看時，他已抱了朱紅的桔子往回走了。過鐵道時，他先將桔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桔子走⋯⋯

朱自清收到桔子後，目送他的父親，「我的眼淚又來了」。

這篇書寫於1925年10月。他的成名作散文《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1923年發表。魯迅的弟弟周作人讚譽為「白話美術文的模範」［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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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講第三篇，是芥川龍之介的〈蜜柑〉。

你或許會問，〈蜜柑〉跟以上的兩篇有什麼關係？

你還記得有首歌叫”PPAP”？歌詞開首是這樣：

I have a pen
I have an apple
pineapple pen

〈蜜柑〉，正正就是〈一件小事〉的「柑子」版。

題外話，究竟如何分桔、柑、橘［註3］？我不太懂，因為這三種水果我都不吃，我只食橙。

快啲番正題啦！係嘅係嘅，入正題。

故事是講述芥川搭火車，他坐在二等車廂。當火車開啟時，有一位十三、四歲的小女孩進來，坐在他的對面。作者對這女孩不太喜歡，甚至乎到討厭地步，因為她手拿著三等車廂的車票，竟然分不清楚。

火車開動的時候，作者在閱讀報紙。報紙上的消息全是負面、乏味。在這一刻，女孩突然來到他的那邊，打開關了的車窗，讓他更厭惡，因為黑煙走進車廂。

火車離開隧道，來到一個荒涼山嶺，他看到遠遠有三個小孩，他們拼命叫喊，而女孩則將幾個蜜柑拋出車外。這一刻，作者明白發生什麼事。

作者最後這樣描寫：

籠罩在暮色中的城郊平交道、有著宛如小鳥般蹄叫聲的三個孩子、以及那在他們頭上散落而下的鮮艷蜜柑色——這一切都在火車窗外，眨眼即逝。但是，這個光景，清晰到幾乎令我感到悲切，深深烙印在我心上。同時我也感受到，從那心頭烙印之處湧出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豁然開朗心情。我昂然抬起頭來，像是在看另一個人一般，注視著那個小姑娘。她不知何時已經回到我對面的座位，仍將皺巴巴的臉龐埋在黃綠色的毛線圍巾當中，抱著大大包袱巾的手，緊握著三等車廂的車票⋯⋯
從此刻起，我終於能稍稍忘懷，我那些無以名狀的疲勞與倦怠；以及這不可理喻、低劣又無聊的人生。（頁38-42）

這篇文章寫於1919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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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篇文章作對比，會發現魯迅從理直氣壯，找各種理由要求車夫先送自己到目的地，到最後感到自己太自私；朱自清從頭到尾，都只是淡淡地講到父親的關係，但讀者並不知道的，是那時他們兩父子的關係陷入冰點。［註4］

而芥川則亳不保留地書寫自己對小女孩的歧視，對世界感沒趣，人生就是無聊。直到小女孩將蜜柑拋出車外，這一幕的情景，除了讓他覺得感到悲傷，亦感到那種溫暖，才讓他暫時忘記，他所講的無味人生。

其實這三篇內容，講述的故事很普通。但當經過作家的筆書寫出來，成為了雋永的文章，影響世世代代的讀者。

故事，不一定要大江大海，曲折離奇，甚至有驚喜。一件平常事，生活點滴，也可以啟發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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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資料：

［註1］魯迅（維基）
https://zh.wikipedia.org/wiki/鲁迅

［註2］朱自清（維基）
https://zh.wikipedia.org/wiki/朱自清

［註3］橘桔柑橙，終於分清誰是誰了
https://kknews.cc/zh-hk/health/gmmqkl.html

［註4］朱自清其實超討厭父親！包養姨太、欠債敗家，害祖母一夜氣死…揭國文課沒說的《背影》真相（風傳媒）
https://www.storm.mg/lifestyle/2636190?page=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