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难忘》 —— 倘若，至爱之人，行至忘川

从前，我从未认真思考过“遗忘”二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它或许只是一个词，一个概念，一个遥远的可能，与病痛、衰老一同，被归入人生尽头的章节。可当“遗忘”并非因岁月而至，而是骤然间横亘在两人之间——那是怎样一种悄然无声的天塌地陷？

你仍在，他亦仍在，你们曾许下的誓言未曾改变，曾共度的光阴依旧存在，可他不记得了。你唤他的名字，他会应；你牵起他的手，他不会拒绝；他甚至仍会对你笑，眼中依旧温柔，可是——他再不会主动唤你，不会再提起你们的故事，不会再记得，那些曾经深深铭刻在岁月里的点滴过往。

所以，什么，才是执着？什么，又才是放手？

我听过许多关于阿兹海默的故事，也曾在某些影像里，看到那些满头银发的老人，在时光深处，默默重复着某些习惯。他们有的仍旧捡起旧日的职业，一丝不苟地重复着自己已然陌生的工作；有的，明明已经忘却了爱人的名字，却仍会在见到对方时，怦然心动，如初相识般，再次求婚——一次又一次，一生又一生。

那一刻，我忽然不知，这是悲，还是喜？

如果遗忘是必然的归途，那么，他们是否幸运？他们终将忘却，可在遗忘的过程中，他们也许能一次又一次地重拾悸动，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坠入爱河。可是，留在记忆尽头的人呢？他们该如何看待这一切？

他们是否会在深夜里辗转难眠，在对方面前笑着说“没关系”，却在无人时红了眼眶？他们是否会在日复一日的重复里，盼望着某一日，对方忽然记起？他们是否会在讲述第百遍、千遍的故事后，仍旧温声细语，不露疲倦？

他们是否会——一遍遍翻阅旧日的信笺、照片、誓言，试图用这些零碎的痕迹，去填补对方记忆的空缺？

他们是否会——即便明知遗忘不可逆转，仍旧执拗地相信，只要今日多讲一遍，只要今日再陪着他多忆一瞬，或许……或许明天，他便能记得更久一些？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或许，这便是相思真正的模样。它不在轰轰烈烈的誓言里，也不在山盟海誓之中。它藏在时光深处，藏在一遍又一遍的复述里，藏在即便对方已经忘却，你却仍旧不愿松开的那一只手里。

若你忘记，我便替你记着。
若你不再唤我，我便日日唤你。
若你不记得我们的故事，我便一遍一遍，再讲与你听——直到时间尽头，直到我也忘却，直到这世间再无人可忆。

2025年3月7日 嫏嬛岐玄共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