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諧的品格

《人間詞話》裡說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王國維以境界說人的品格，設下三層標準，說出達到品格培養的重要性。他進而說：「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這境界很大因素從屬於人的品格，品格高者，寫的詞自有境界，有格調。品格低下者，則寫的詞固然沒有境界，為人處世更不見得正道。

以品格高低說人，讓人想起廢名（馮文炳）在〈關於派別〉隨筆中談文章筆調的「隔與不隔」，也分為三種：「一種是陶詩，不隔的，他自己知道；一種如知堂先生的散文，隔的，也自己知道；還有一種如公安派，文采多優，性靈溢露，寫時自己未必知道。我們讀者如何知之？知之於其筆調。」

陶淵明寫詩是表現自己，所以詩的表現是「不隔」。周作人散文則不然，立意是隱喻社會，行事必及於人，表現為「隔」。具散文的心情的人，自己知道許多話說不出，也非不說出不可，其心情每見之於行事，行事與語言文字之表現不同，所以，辭采格調充滿「澀味」。其實，陶淵明和周作人都是表現自己，面對當時環境的感受，因之各人性格上的不同，形成生活的狀況不一樣。又性情各異，二人雖則過的是寫實的生活，但品格層次分出高下。

回過頭來說品格作為一切文化和教育所欲達到的目的，我們如何做到「有所為，有所不為」，不忘同情心、正義感和廉恥心？面對世界局勢動盪混亂，我輩一代的知識層面是否足以裝備自己，迎接迷茫的未來？還有就是我們需要怎樣的一種品格，才能在爾虞我詐的混濁人世，仍然潔身自愛，毋忘初心？

在談論和諧品格培養之前，擁有開放的心態尤其重要。藉由龍應台對台灣大學生說的：「在一個心態封閉的社會裡，必須自力救濟，建立自己的知識庫，越過政府，越過媒體，自立地與全球的知識網接軌，才能真正地面對二十一世紀。」她從而認為思辨能力、知識、行動力，都是闖蕩開拓的動力，但是沒有一條船可以沒有錨。品格，就是錨。

因此，一切思想的鍛鍊、道德的勇氣、知識的責任和社會的承擔持續運作下，在歷經雨淋日曬和千瘡百孔之後，能有一種生活於超越人生和脫離人生的境地而不仇視人生的人。以陶淵明為模範，他雖有反抗塵世的欲望，但並不淪於徹底逃避人生，而反使他和七情生活協調起來。我們談時下的教育，應該適當培養出這麼一種品格觀念，它必須要介於動作和靜止之間，能愛好人生而不過度，能夠察覺到塵世間成功和失敗的空虛，內心並沒有一絲一毫的衝突，生活像陶淵明一般自然而沖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