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間表上跳舞

KJ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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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去了很多診所,完成之前排定的進廠維修行程。

把小手術一件件列出來,像是在收拾冬天的毛衣:牙醫、體檢、醫美、還有不知為何從去年就延到現在的那顆智齒。

「如果都處理完,是不是就自由了?」在紙上寫下這句話,又用筆在旁邊畫了一個問號。好像這樣先是面對好時間以後,才願意執行,尤其是接下來又有幾天要出差。

在計畫裡加上了時間:「也許下週就看牙醫?那我就有幾天休息,再去出差?還是乾脆週末前幾天請假,過完兒子的生日再上飛機?」但也知道,兒子的生日一個難以取捨的日子「那天應該不該排事情」,喃喃說。

有時候會責怪自己知道這些太晚,時間被推著往前走,像是書頁自己翻過去,還沒讀懂就到了下一章。「XX號也可以處理吧?」嘀咕著,但很快又打消念頭:「不行,我不想要在出差前才匆忙去醫院。」

坐在桌前,手裡捧著一杯沒喝完的茶,在掌心還溫溫的,心裡卻裝著太多念頭。她知道自己現在很自由,卻也因此無法決定。可以寫字,可以說話,可以做屬於自己的事情,但這些自由有時候像一條河,沒有堤防的那種,會漫出來,淹沒所有的選擇,連最後一個浮出的最喜歡的選項,都被其他的次要項目拖下水,溺斃而亡。

意識到,下決策需要一點資料,於是開始翻筆記,那些自己寫下的、抄來的、轉錄的句子,就像一張張舊明信片。讀過的書、寫下的心得,多到可以過好幾個冬天。筆記本像一個超市貨架,什麼都有,只是需要分類,只是一直沒有時間好好整理。

「如果我一開始就做好分類,那我現在是不是也自由了?」問自己。「不對,我現在應該要專注自己手上的工作,然後就去睡覺」


回到手上亂糟糟的草稿紙,在幾個不太重要的工作前面打了個叉叉,提醒自己,

這不是第一次拒絕會議,但每次都特別難,不是因為那場會議有多重要,除了覺得自己還可以挑戰更多的工作外,內心裡的那個聖人又想扮演救世主的角色。在心裡練習了很多次該怎麼說「我不去」,卻始終沒說出口。

出差前的日子總是這樣,一切都忽然爆滿:報告要確認、數據要對齊、簡報要改版、同事來訊息問流程、主管要求再加一場預演。每一項都是小小的請求,可是堆起來,卻像一堵沉默的牆。

坐在電腦前,翻著行事曆,一度想把那場會議移到晚上,但一想到兒子那天晚上要練鋼琴,又打消念頭。「我該以誰優先?」問題一拋出來,像一顆石子落在水面。沒有人能幫忙回答。

在手機上試著傳訊息跟對方,簡單地說:「我可能無法參加。」打到一半又刪掉,重寫:「我這邊時程真的排不進,能否請其他同仁代為參與?」

按下送出的那刻,心裡鬆了一口氣。像是突然放下了一袋太重的行李。沒有罪惡感,也沒有遺憾,只有一種乾淨的空白,讓自己終於可以把目光移到別的事情上,比如即將出發的那趟旅程。

取捨以後,好多了。 沒有多做什麼,只是少做了一些不是非誰不可的事。 自由不是把所有事情做完,而是選擇不做一些事情,然後不再責怪自己。

拉開窗簾,月光照進來,灑在桌上的便條紙上,那張紙寫著:留白,是一種對自己的回應。


行前準備總是這樣,一層疊著一層。還沒有完呢!

行李箱打不打開還無所謂,更在意的是:飛機上要看什麼書?要不要買一台新的筆電?現在用的那台小電腦雖然還堪用,但有時候鍵盤會卡,像是對自己說「該放我走了」。可是,有些東西並不是說放就放的,需要一個彈簧夾才能讓平板站起來——生活裡這種小細節,才是自由的障礙。

常常在自由裡迷路。不是被限制,而是被選項拖住。像是在一個沒有邊界的地圖上找出口,每一條岔路都不危險,但每一條都可能錯過什麼。以為自由是輕盈,後來才知道,自由也可以很重——重得像一本厚厚的行事曆,裡面什麼都沒寫,卻讓自己翻了好幾次還是不知道該寫什麼。

不是不想上台,只是不想每一次都必須站在聚光燈下才能證明自己。不是不願出差,只是不希望在兒子吹蠟燭時,還在機場滑手機。不是不愛那些工作,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愛的方式總是讓自己疲倦。

有時候,會把所有選項攤開來,在桌上排列組合,像在解一道只差一格的拼圖。以為找到那一格就能安定,但答案總是在深夜之後變得模糊。


筆電的選擇、會議的取捨,這些瑣事交織成每天的內在風暴。寫筆記、看書、思索行程、爭取一點點安靜。知道自己「現在很自由」,但那種自由反而不斷地思考「要做什麼」,哪怕只是選擇一個筆電、一個請假的日子、一場不上台的會議。

還在糾結。


那台用了筆電六年,現在已經開始在拖累自己的進度了,好像在繼續糾結,整個人生都也會跟著被陪葬。

從白天寫報告、中午偷閒整理的家庭共編週末計劃,再到深夜的自己時間裡寫的潦草小說,從讀書筆記、家庭想本再到公司的財報簡報。那是一台小巧的機器,十吋大小,沒有什麼特別的外型,灰色的塑膠殼有些磨損,邊角貼了一張貼紙,是兒子三歲時給她的恐龍圖案。

還有一次,出差時,來不及應對當地天氣變化,無印良品衣服貼紙標籤,會議室每個人都可以盯著電腦的背面,讀取身材的尺寸訊息。

常常把它帶進咖啡店,坐在靠窗的位置,打開後讓那台機器慢吞吞地醒來。那是她最習慣的節奏,沒有誰催促著,筆電的遲鈍反而讓得以慢下來,想清楚一句話該怎麼寫。但也沒辦法快速地敲下每個靈感。

還有,不到4小時的續航力,真的不行了。

每一個程式跑動都像是等一班不會來的公車,那簡直是對自己分秒必爭的堅持狠狠的賞了一巴掌。螢幕轉軸鬆了,開合時會發出細微的吱聲。有點怕它突然哪天就開不了機。尤其是在出差途中、或是要簡報的前一晚,那種「不確定性」讓人心慌。

「我要換了。」跟自己說。但我還是要謝謝你。」小聲地說了一句,不知道是對機器還是對自己。一向很難說「放下」,但這一次,試著練習說再見。

打開購物網頁,看著那幾台光滑嶄新的筆電,每一台都比現在的更快、更輕、更強。心動了好幾次,卻又點回舊筆電上的記事本,那裡面還有一些沒轉移的片段、草稿、未完成的簡報框架。

「我是不是太依賴它了?」問自己。

但很快想起來,有些依賴是有價值的。像是一種陪伴。那台筆電就像一張熟悉的椅子,不是最好看也不是最好坐,但總能讓自己在工作與混亂之中坐定下來,呼吸一次,開始寫下去。

就像知道,有些事情到了該更新的時候。有些告別,是對過去的肯定,不是遺棄。


本來只是要找耳機。

出差的前一晚,坐在床邊收拾東西,一邊看行李清單、一邊翻包。那是決定這次出行要背著的包,有些夾層已經很久沒碰了。手伸進去時,摸到一個角,不是耳機盒,是一本書《刺殺騎士團團長》。

愣了一下。那本書記得帶過一次旅行,但忘了什麼時候放進包裡的。書角有些磨損,封面因為長時間貼著筆記本有點壓彎了。本來想把它放回書架,卻還是順手翻開了。

燈光很暗,沒戴眼鏡,看得有點吃力。但當翻到那一頁時,不知為何,心突然靜了下來。

「如果不去正視那些我們不願觸碰的東西,我們就無法繼續前進。」

盯著那行字好一會兒。沒有想太多,也沒有馬上解釋它的意思,只是覺得身體裡有什麼東西鬆了一下。像是這句話先看見了她,而不是她看見了它。把書翻回封面,再放進包包,但這次不是塞進去,而是讓它平整地躺在主袋的內側。

沒打算馬上把它讀完,也沒打算在飛機上翻開。只是覺得,帶著它,比帶耳機還安心。

因為記得了,在混亂的時候,有些字句會像釘子,把她釘回自己身上。


旅館的冷氣運轉聲像遠方的風。

在淋完浴後坐在床邊,頭髮還有點濕。桌上擺著筆電,螢幕已經黑了,但沒有蓋上。只是靜靜坐著,窗外沒有什麼風景,只有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今天聽了很多話,也想了很多。那些聲音像紙飛機在腦海裡繞圈,來不及收回,就飄遠了。本來以為自己什麼也沒說,但其實那些話早已在心裡排好位置,只是沒被真正說出口而已。

打開那本書,沒翻幾頁就又闔上。字句不是重點,只是想確認自己,還能不能感覺到什麼。

然後低聲說了一句,沒有觀眾的話:「沒有真的人是夢中。」

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可能是今天太累,也可能是那些對話太像一場夢。每一個人都在說著什麼,但說話的方式就像夢裡一樣:語氣正常,邏輯卻失重。只有情緒是真實的。

不是批判誰,只是突然明白,有些人也許一輩子都活在夢裡,包括自己。

那一刻,反而覺得很平靜。閉上眼,好像有人這樣問「妳有沒有什麼想法?妳應該有一些看法吧。」

愣了一下,原本想說「沒什麼」,但那句話突然在喉嚨卡住。想起那本書裡的句子,想起自己拒絕掉的那場會議、改掉的行程、錯過的練習,還有那台舊筆電裡無數沒有送出的草稿。

那些片段像一陣風從背後湧上來,推著她站起來。「其實有些事情……我有想過很久了,」開口時,聲音甚至有些輕,「只是一直覺得,說了也沒人真的在聽。」

緩緩的睜開眼,會這樣回答:「其實我想了很久,」會輕輕地說,「只是以前總覺得,就算說了,也不會有人真的聽見。」

她會抬頭,望向那些熟悉的臉孔。然後繼續說下去,不是辯論,也不是簡報,只是慢慢地把藏在身體裡的語句,一句句還給自己:「我們每個人都像在一場會醒來的夢裡說話。」說得很慢,「但沒有真的人是夢中。那些你以為只是過場的人,其實都一直在聽、在記得,只是沒被當作主角。」

空氣瞬間安靜,像是誰剛才走動的腳步也停了下來,視線彷彿停留在最後交出去的一張時間表,計劃與實際的對比,那是每天都做的日記,只是從來沒拿出來給誰看過。停下來,沒有再多說。說的已經夠多了,甚至比原先以為的還多,因為那每天都在跑的指針都在記錄奔跑的步伐。

然後坐下,雙手交握放在桌上,心裡出現一種說不上來的安靜,不是因為講了什麼驚人的話,而是她終於沒有讓那句「沒什麼」成為自己的代言。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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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OH靠嘴巴吃飯,可是語言一旦說出來就會變成石頭,太重的無法承受會砸傷自己的腳。換個方式吧!文字躺在某個載體上面或許就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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