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34）

我時常夢見——我不確定，但我很難說明——我沒有做夢。

我站在空蕩蕩的地方，然後忽然憤怒地咆哮，並且是針對一個愛我的人。但更令我覺得驚訝的，則是回到考試的前一個小說，但腦中什麽考試內容的記憶也沒有。我着急地準備各種文具，然後卻發現帶錯了教科書。

「今天是考歷史，而不是英語。」

我正在準備英語寫作，而另一人提醒了我，才讓我發現自己根本什麽也沒有準備好。

夢在此時醒來。

我回憶着剛纔的夢，並且努力記住細節。但細節總是混亂而虛無的，正如那空蕩蕩的房間，其實什麽東西也沒有。

夢不需要額外的細節，它很經濟地表達着我們自己，嫻熟、巧妙，但也讓人啼笑皆非。

噴泉樹仍然在噴出白色的水花，我則坐了太久，久到天邊的太陽再次落下。

我沒有去找什麽住處，而是在旁邊矮房子那裏，席地而臥。

「冷嗎？」我自問自答，然後對自己說：「不要再自問自答了。」

我不知道這一晚到底過得如何，也許是因為我不願意再去回憶，也可能只是因為我沒有任何細節。一切夢醒來以後，都會慢慢經歷記憶的剝損，總有一個瞬間，我們是記得自己做了夢，但夢到了什麽，卻已再也無從尋覓。

就像走在海邊，沙灘上有着各種痕跡，一個老練的趕海人，可以精準判斷某個呼吸孔下，到底是什麽生物。但對於一個從未來到這片海的人來說，一切似乎都是沙粒和一些被浪捲上來的垃圾。我們會把龍鬚菜當作破網，也可能只是望着那些小小的沙坑，感到有什麽，卻又沒什麽。

U從後面抱着我，讓我剛剛因為噩夢驚醒的心，回復安靜。

在黎明來臨前的那一刻，她似乎說好的，又好像只是在輕聲回應。我們就這樣依偎着，慢慢感到身體變熱。

她附在耳邊對我說：「記的。有件事情你不該忘記。無論你曾忘記了什麽，你該把這件事記住，永遠不忘。」

我無力說話，似乎就在醒來的那一刻，被無形的力量困住。

她說了最後一句話：「沒有人在做夢，我們的每一刻，都是自己的人生。」

天亮後，一切都又恢復到開始。

噴泉樹繼續流淌着乾淨的水，小溪靜靜繞過前方，消失在矮屋子後。

空氣清新、乾淨，卻又帶着一種本地的氣息。

我坐起來，四周沒人，我似乎又過了一個平常的夜晚。

鳥兒飛過來，落在地上，又飛起到樹枝間。我分不清它們的種類，也叫不出名字，但我覺得自己仿彿也是其中一員。我走過去，它們卻又飛遠，總是不肯讓我接近。

我打算找點東西吃，飢餓讓人開胃，而關注自己的肚子，好過關注自己的腦子。

這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