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35）

食物很容易得到。

我們需要免除的，只是對於飢餓的恐懼。

恐懼會驅使我們做各種各樣失去理智的事。

我和鳥兒一起看到陽光一點點堅實起來，讓這個本來灰暗、無趣又寒冷的世界，變得光明而溫暖。我不喜歡寒冷，也沒辦法在寒冷中堅持太久，我會很快戴上厚厚的帽子，圍上圍巾，裹緊大衣，然後快步地走，希望早一點到達溫暖的地方。

噴泉樹的聲音，聽久了，似乎就不再能打動我的心了。

但當我再次呼吸，並且觀察到這一出一入的氣息，正在我的身體中循環。於是我發現了，我能夠站在這兒，就已是一種奇跡。

我問U：「你有家嗎？」

U像我想得那樣，再次出現，她說：「在955街區的071街，那裏是我第一次有記憶可以存儲的地方。」

「不。我不是問那個生產了你的地方，而是一個我們都在尋找，卻還沒有找到的地方。」

「嗯？」U看着我，等待下一句話。

「你又能讓你真正感到舒適、平靜和安全的家嗎？你在那裏是自由的。」

「我們不是都擁有自由嗎？」U似乎還是不能理解我的問題。

我揮着手，好像在學鳥兒飛，說：「像鳥兒擁有空氣那樣嗎？」

U想了想，說：「似乎不大一樣。」

「沒有人會擁有一致的自由，這世界也沒有什麽是完全相同的兩件東西，如果我們認為有這樣的東西，那一定是我們觀察得不夠細緻。最老練的工匠，可以僅憑手指尖的接觸，就能感受到工件表面的平滑度。但對於我這樣的外行來說，即使有更大的誤差，我的眼睛也分辨不出。」

U說：「這和你說的家，有什麽關係。」

我笑了：「因為在不能感受到的時候，任何地方都可以被我們當作家。就像太過飢餓，就會剝奪我們對食物的味覺。恐懼會產生沒有理智的需求，我們將以為自己在家的保護下，獲得了舒適、平靜和安全，但我們既不知道什麽是自己真正的家，也沒有獲得舒適、平靜和安全。」

「你說得也許有道理，但這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呢？」U再次離開，就像出現那樣，等我發現，卻一點也想不起她是怎樣離開的。

我決定繼續在這座城市裏走一走，累了，就回到圖書館。

但現在還不着急，任何事情，並不一定需要我來辦，任何日子，也不一定要採用一種方式去度過。我吹起了口哨，就像是一個真正自由的流浪漢，太多的過去，層層擠壓，卻讓我如同游魚一般，忽然得到了空隙。我的肚子，真地有點餓，剛纔吃的東西，確實太少。但我并沒有以往那樣擔心，這一秒的我，無需擔心下一秒的我。因為我到了下一秒，就已不在這裏，也不在那裏。如果真要找到我，也許只要有人能夠和現在的我一樣，發現了自己的呼吸。

走一步，就是一步。

很快，就有人超過了我，他們都回頭看我一樣，覺得這樣走太慢了。一個孩子還友好地問候了我：「你是病了嗎？」

「沒有，孩子，」我向前面的他說：「我只是覺得這樣走，很適合我。」

「好運！」他友好地揮手，然後跟着媽媽走遠。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