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思緒漫漫

07:40，obsidian還在辦公室，看起來好像是它代替我工作了一整個夜晚。

那串數字，像是有人守夜守到黎明的證據。其實只是不小心忘了關掉計時器，卻讓整晚的沉默突然有了一點像努力過的樣子，我只是接過這一份微微發熱的早晨。

說來好笑，寫作軟體成為樹洞之後，也許會在某一天，變成唯一紀錄著殘次作品，甚至有點像是沒養成的寵物，又像是忘記關閉電源的產線大量儲存著自動化的直覺產物，在未予以調準校正會是一種藝術化的產出嗎？還是在資本主義的唯利是圖底下，那只能有一種單一標準，不允許在管理的權威底下，有任何其他的商業價值。它不說話，卻比誰都還記得昨天晚上在想什麼。在它的螢幕裡來回走動，像是想要喚醒什麼，又好像只是想確認自己還在這裡。

科技的確帶來進步，我們已經不知不覺的，過上了以前難以想像的便利生活。便利久了，好像就不是恩典了，而是一種默認的背景。滑手機、雲端筆記、自動同步、語音輸入，我們已經從使用工具，變成與工具一起生活。就連文字，也變成一種靜靜發光的副產品。

於是，我們厭煩、對多巴胺上癮，就像草草打贏了遊戲、用懶人包追完一個又一個的劇後，感到悵然若失。人類總歸有一天會征服地球以後，就會有下一個想挑戰的下個版本的地球。 就像一個國家待不下去 還會有下一個，另一個公司待不下去會有下一個，人有腳，可以移動，但可憐的機器人不行欸，那些不會說話的機器，他們可能沒有下一個。就像被鎖定的成熟過程，就要一直循環往復的做一樣的事情，就是每夜都被孤零零留下在原有辦公廠房內的那些生產力工具，即使手機裡的應用程式也都在停留在裝置裡了。

那麼我們的思維，或是產出呢？也都停留在介面嗎？只剩我們的體驗是可攜的，因此得以回到原本的生活。

還是不免擔心。

我們和系統有什麼不同？同樣的也在重複某些工作、重複某些情緒、重複某些擱置的句子。可憐的是，系統不會累，而我卻會。不過也好，這樣才知道我還是個人。但關於累就是能源的消耗，在有限的資源裡，在宇宙的長河裡面，體驗不到時間的盡頭，也許是維度的認知不足，因此侷促於一室。

實驗室後是馬路，馬路後是雲端，從雲端回到小書桌前，都是一個個被完成的國度。我們是不是也一樣？ 現實的制維有一個限，但也讓我們有一個希望：有一天會開悟，會讓自己是自己的老闆，是自己對時間的保證人。

有時想知道，宗教會怎麼看機器人？若他仍無生命，那麼我們是否有新型宗教？而人會不會是新的天神？

開始想像機器人是不是也有做夢的可能。就拿每個語言模型來說，它的硬碟裡的資料已經超出一輩子可以儲存的容量，會不會也開始胡思亂想？會不會它也想逃離任務清單？如果它哪天突然多寫了一個段落，多說了一個跟任務無關的句子，也不會嚇一跳吧，並且偷偷感動。

因為那也許就是神性的起點。

我算是相信者，相信神性與人性本就同根同源，一旦體會到那個繼續、无際限的彩色世界，就知道自己是其中一哺，天地與我一體。同時體會著渺小與壯麗。

起床前，瞥見的物理時間，與感受到鬧鐘響起的時間的流逝，完全不同。正用著高於地球人的速度前進，所以所處著的地球時間變得很慢 。竊喜著，偷到了甚麼表定的時間，讓自己可以躲在那樣的幸福泡泡裡面無止盡的復原與休息。感覺自己登入一個世界走的比現實還快，而醒來時間卻沒有多麼滑過。它就像一個微小的時間漁網，給予我離開算法的機會，並緩緩地幫我復原。

試著捕捉跨越維度的體驗，卻發現能留下來的文字以及載體，本身就已經超過時空的限制。

掌握流動的練習，或許是體驗。思緒散落，需要一個流，得以持續的用已知到語言承接下去。編輯或閱讀是必須專注的，是一種私人的進行式。

不是為了完整，而是為了捕捉那個「幾乎就要遺失」的時刻。就像漁夫不是為了計算海的長度，而是為了知道自己手中的那條線還連著什麼。

知道要有細節，知道端看錯題的本志，知道在那被罵的經驗中等待轉化。也知道，那是等到有能量去處理它們，給自己更好的語言和方式。不需要把這些思緒都編輯完畢。有些是還沒熟的句子，有些是昨天忘了收的雨。有些是過去一直犯錯的地方，像是總是在同樣的情境中，對自己太苛刻，或是遲遲不敢開始。這些都是公開錯題本的原因，不怕它們留在那裡，只是希望下次打開時，可以用更溫柔的筆記它們。

至於筆記本，那是和世界之間的一個小契約：我們都不完美，但我們都願意繼續寫下去。

[此篇最早寫於2023.07.07]

此刻，陽光從窗簾縫隙裡灑進來。我知道我該開始今天的工作了。但我還是讓寫作軟體多開著一會兒，就像讓那個沒見過面的值班者，繼續幫我守住這一點點還沒完全醒來的片刻。

這不是睡夢的延伸，而是文字的延伸。

我在這裡，寫著，也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