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裡的那碗粥
「睡得不錯。」緩緩地伸了一個很大的懶腰。
前夜沒有特別累,但早早就上床睡覺,清晨醒來時,身體像浸過一池溫水,骨頭裡懶洋洋的熱氣一下就蒸發了。夢裡好像有些事,但醒來後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曾經醒過一次,翻了個身,耳邊聽見誰在樓下,一台車停下又開走。然後又睡了。
窗簾被風吹起一角,陽光從灰白的紗中間溜進來,不急不徐地落在桌上。水杯裡剩下一點昨晚沒喝完的水,玻璃底泛著一圈光。
走去廚房,打開冰箱,沒什麼特別的東西。剩下的飯、半顆番茄、還有幾瓣香菇、一塊昨天煮湯沒用完的豆腐。仔細的把香菇切得細碎,放進小鍋裡煮一煮,加一點水,沒加鹽。煮開時冒出一點味道,是米飯混著什麼淡淡的香,像是日子翻了一頁,但翻得不那麼清楚。
慢慢的化開來,好像世界紛擾也都直接消融在碗裡,他猛的想起明明前夜還有鬧得不可開交的事情,試圖爭執著誰的食譜是誰先發明的。那麼這碗粥的權利,好險他在此處無人問津,不然他的配料比例該不會又是變成什麼承繼博大精深的歷史文化,太殘忍了,沒有加絞肉或是油蔥顯得自己政治不正確。
好在還是想多了,不想加的東西,在這個土地上,沒有人逼迫吃下不想加的調味料。應該吧,這裡的人可是花了很長的時間呢,一碗粥的時間都不能比。
粥煮好了。
沒人等著入座。桌上只擺一只碗、一雙筷子。湯匙太遠懶得拿,就用筷子直接攪著喝。豆腐已經燉得快看不出來了,番茄化在米粒之間,一口吞下去,像喝進一塊不太確定的記憶,香菇早就被煮到沒有稜角。
才想起自己沒打蛋,可能想起蛋很貴,或是哪些但可能會有來自什麼不確定的意識形態飄散,讀不太懂,腦子習慣簡單的思考太久,這樣想下去,平滑的皺摺會有點吃力,導致自己也有點混亂了,忘記現在是要什麼模式省力的生活。
沒開燈,廚房有點暗,光從客廳那邊斜斜照進來,在地板上留下一塊塊不太整齊的光斑。這樣也好,不那麼亮,就不會那麼清醒。覺得自己好像還在夢裡,只是夢有點冷了,像放久的茶。吃到一半,停下來,沒有理由,也沒有事情,只是覺得這樣靜靜地坐著,好像也不錯。窗外有風,但不大,偶爾吹一下,像有人從身後經過,但什麼也沒說。
很多想說的,想要精鍊成一句正義的話,到嘴邊才想起沒有觀眾。
吃完粥,把碗放進水槽,沒馬上洗。站了一會兒,像在等什麼聲音發生。果然過了不久,窗外傳來細細的聲音,一開始像有人在拖行一張椅子,然後越來越密,是雨。不是那種痛快的大雨,而是剛好能讓人聽見「下雨了」的雨。
走到陽台,沒撐傘,站在有簷的地方。雨從屋簷滴下來,一串一串地斷在半空中。有些雨落在花盆邊緣,有些打在鐵欄杆上,彈出小小的聲響。他把手伸出去,讓水沾在指尖上,然後甩掉。再伸出去,又甩掉。
遠一點的樹搖得慢慢的,像誰在那裡輕輕呼吸。巷子裡沒人走,只有兩隻鳥從對街飛過去,一聲都沒叫。
這樣的雨,好像會下很久。但不急,今天也沒有什麼事,或者說,有沒有事其實差不多。時間不是往前走,是往下沉。就站在那裡,看著雨從屋簷滑下來,滴進看不見的地方。
日子被雨聲慢慢包住。
風跟著雨一點一點滲進來,起初只是空氣變涼了些,後來,有什麼動了。聽見一種熟悉卻想不起來名字的聲音——像紙擦過牆,像衣服邊角被風挑起。
回頭,才發現窗邊晾著的那件襯衫,輕輕地飄了起來。原本沒怎麼注意,那只是昨天洗完忘了收的衣服,灰藍色的,薄布料,沒有特別的樣子。此刻它在風裡像有了呼吸,一下、一下,袖子鼓起又落下,像一個沒人穿的身體在做夢。
沒有走近去碰它,只是看著它晃。那件襯衫晃得很安靜,好像風只吹過它,不吹別的東西。別的東西太重、太複雜,只有這種單薄的布,才聽得懂風說的話。
風又吹過一次,這回多了點聲音,像小孩子跑過沙地,不是驚擾,而是輕快。也許等雨停了,風還會吹著它,吹一整個下午也說不定。風是空氣中最輕的語言,它不說話,卻讓一切有了回音。風順著雨之後的空氣吹進來,吹過某個小東西,帶出一點微妙的變化。
恍惚之間,襯衫與昨夜慢慢鋪的那床細膩的被單的畫面交織,一針一線地把那些看似平淡卻隱隱閃光的片刻縫起來。
原來昨夜的安穩是睡在一個很美的概念,夢裡輕輕地讀出了自己宣言,沒有喧囂的口號,而是像粥一樣溫潤、像睡飽後微醺的清晨,鬆軟地傳遞出一種緩慢前進的特有的存在方式。
持續讓雨聲和自然充當最柔軟也最有節奏的背景,像一層不想被打破的靜默。
平靜、緩慢、不急不徐,像在跟熟悉的朋友講話。空氣裡有一點自我對話,像是字裡行間躲藏的暗喻,一點安靜的叛逆,和一種內斂的堅定。重複堆疊在某種生活片段,看似平淡,卻構成一種完整的內在宣告:「我就是這樣寫作的、這樣生活的、這樣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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