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xperience of Being a Bipolar Girl
Here was a man who didn’t want his peaches bruised, how would he deal with a damaged psyche?
Take me as I am, whoever I am.
Modern Love, S1E4, Bipolar Girl
我以为自己足够幸运到第一次出国,就有一份理想的爱情像一坨鸟屎一样正好砸到我的头上。但最终这只是一场药物副作用下,极度兴奋的大脑勾勒出的一个幻想。我写过我和他如何遇见,如何相处的细节,只是刚写完开头,我们的关系就猝不及防的结束了。等再想起要写什么时,已经经历完了崩溃,痛苦,麻木,释怀,淡忘,所以再去回想那时发生的事时,已经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它描绘得很美好了。
The First Time in Tokyo, September 2024
第一次出国,独自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和一个约等于陌生的男性见面,并且刚见面就要和他一起回家。别人大概会觉得我是不是疯了,实际上我也确实是差不多疯了。他说,他刚刚见到我的时候,就知道我一定精神上有点问题。我当时想,焦虑而已,现在有几个人精神上是没问题的?在中国,精神没问题的人恐怕才是真有点问题的。
和他是从社交软件上认识的,一种很不靠谱的途径。我们本意都只是casual date,但因为考试迟到,我行程打乱,精神崩溃。他知道了情况后,愿意来找我,先去他家休息,然后帮我想一想解决的办法。
他找到我时,我处于此生最狼狈的时刻之一,头发因为东京湿热的天气早就被汗浸透了好几遍,宽大的T恤和阔腿裤都和我本人一样,无精打采、视死如归地耷拉着。不用说化妆了,和面如死灰差不多。如果他转身走开的话,我也完全都能理解。不过,他没有走开。他说他还没吃饭,问我要不要先去试试日本的麦当劳。面对陌生人,我很紧张,于是我并不说话,只点头和摇头。他撑着伞,牵着我向马路对面的麦当劳走去。到了麦当劳后,吃了点东西,他一直在逗我笑,我慢慢敢和他说话了。我说他知不知道有一个国内的网红跟他长得有点像,他问我是谁,我让他用手机搜周某,他看着视频里因为偷电动车被抓的广西人周某说着“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是不可能打工的”,表情有一些微妙的变化。他说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但是又确实有点像。说着还把手伸进窗帘的带子里,模仿被手铐拷住的样子。我笑了,然后蘸着柚子酱,吃了好几块鸡块。
进了他家的门后,放下行李,我直接躺倒在了他的沙发上,闭上眼睛,一片昏天黑地,一整天从崩溃到新奇的情绪,还有走了一天后双腿上的疲惫,全都压了下来,让我没有一点力气再说话和挪动。我只记得那时候,他问我要不要去洗澡,我说要,但是我没力气了,能不能让他帮我洗。过了好多天,他告诉了我被我忘记的一部分,是那时候他亲了我的嘴唇。
幸好,因为服药的副作用,在两三个月里,我瘦了大概五六公斤,瘦到睡觉时候总是会被自己的骨头硌得很难受,要不然也许他会抱得很吃力。
他把我从客厅抱到浴缸里,放水,然后帮我脱衣服。我之前和他发消息时说过,如果见面的话,不要偷走我的肝和肾。但是那时候,我筋疲力尽到只想睡觉,哪怕他把我所有器官都挖走也无所谓了,只要他别让我自己动手。他给我洗头发,用浴花给我擦沐浴露,泡沫在后背上的触感是绵密的,很轻柔。甚至我还让他帮我刷牙。他从我身后抱着我,我顺着重力的方向,靠在他身上。他都说了什么我早就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很小声地哭。
洗完后,他抱我到他的床上。他的床很软,躺在上面不会再被自己的骨头硌得全身都很痛。他给我吹头发,盖被子。我当时都不记得他的名字,是Even, Ethan, Eason还是Aven?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不停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他回答。我又问,中文名字呢?他回答,于是三个字我记错了两个。他也躺了下来,很轻地抚摸我。然后我们都睡着了。我已经很久没睡好过了,总是睡得很浅,隔两个小时就醒一次。那天是我将近一年以来,第一次睡得又稳又沉,感觉自己很安全。他说,那天是他来东京以后第一次睡觉没有用耳塞。
随后的几天里,我都很兴奋,沉浸在这个对自己来说很新奇的世界里,完全忘记了雅思这回事。他有时要出去兼职,那段时间里我就一个人待在家里,或者是出去玩。他教了我很多遍浴室的冷水和热水怎么开,房间里的灯怎么开,怎么找回家的路。我嗯嗯的应着,他一直知道我没有在听,所以每次我重新问的时候,他就再回答一遍。睡醒后,他会端过来一杯水,或者是冰牛奶,提醒我吃药。出门前,他会把被我乱丢的东西全都收拾好,把钥匙和交通卡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这样我一出门就能看见。
以上,October 2024
那些天里,我几乎没怎么睡觉,但保持着非常兴奋的状态,兴奋到每个跟我接触的人都能感觉到不太对劲。我自己去了很多地方,东京天空树的顶端,美术馆,见到了网上认识的好朋友,她说感觉我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小鸭子一样,一直跟在鸭妈妈的身后叽叽喳喳,不停说话。他不兼职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了浅草寺,租了和服拍照,和服店的阿姨非常喜欢我,说我是她们特别的客人,甚至电车上的阿姨都会看着我,一脸慈爱地笑。我们去了涩谷,看到了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就像我之前在MV里看到的那样。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他一直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去超市采购,买了很多零食,饮料,酒填满冰箱。我经常说着说着话就忘了自己在说什么,会突然停下来,问他我上一句说了什么。
有一天晚上,我独自在家里,等他回来,自己喝起了酒。等他回来时,我已经喝了半瓶三得利的威士忌,进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我以为自己只是睡着了,但他说我几乎尖叫,哭闹了一整晚,还在房间里爬来爬去,他只能看护着我,一边崩溃,一边心疼。他说,他不知道我到底之前都承受了什么,才能那样的歇斯底里,那样的哭泣。我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这段记忆就像是凭空被删除了一样,我永远无从得知。那天,我们聊了很多,聊起我们的过往,聊起我们喜欢的东西,聊我们对很多事的看法,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出奇的契合,我甚至想起了之前一个算命师傅说我下半年有机会遇见正缘,适合的生肖都恰好和他一样。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
我们一起去迪士尼海洋的那天,邀请了他的一个法国朋友。她非常漂亮,我只是看了她的照片,就非常想和她一起玩。我一直贴在她身边,不停地说着话,能一口气说两个小时,说我来到了东京之后都发生了什么。说到最激动的时候,甚至都落下泪来,他在旁边揽着我的肩膀,默默安抚着我。直到晚上,我们在嬉笑打闹中,他突然说了一句有些过分的玩笑话,然后我就突然原地崩溃了,在人群中开始哭泣。那个瞬间,我感觉有点像人格分裂,一下子我就从一个兴奋的极点掉落进了深渊,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们在一起。我在长椅上坐了很久,一言不发,依偎在他们两人的怀里,听着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法语,脑海中一片空茫。最后,我们要坐船出去,我不愿意走,他就背着我走到了岸边。那时候,我才发觉自己那些天都在维持着一种躁狂的状态,直到那一刻才突然清醒。那天的结尾,我对那个法国朋友说,很抱歉突然这个样子,一定吓到她了。她说,不要这样说,她知道这不是我的错,她知道我无法控制。
我们的关系具体是如何变化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总之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做出commitment的时刻。他对我很耐心,很细心,我很感动,所以自然而然地想要依赖他。他也很坦诚,告诉了我因为之前的一些错误,现在财务比较紧张。我没有介意,并且一直付账单,也会给他买他需要的东西,甚至帮他付电费账单。我自己虽然比较抠门,但是其实我是个不是很在乎钱的人。大概是因为这些,他也觉得很感动,觉得我是个很真诚的人,所以也就暧昧不明地默许了。后来我想,大概是从一开头就错了。有一个朋友曾经对我说,commitment is priceless,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我经常会想起这句话。
也许是因为我到那时为止的人生都是压抑的,所以刚刚出现了转折的苗头,我就错以为是一个预示着我以后都会像我以为的那样幸福的信号。那段时间里,我联系了很多朋友,甚至联系了家人,跟母亲讲了我来日本的事。母亲大概很激动我会主动跟她说话,说了很多关切的话,还给我转了账,让我喜欢什么就买什么。连朋友看到我和她的聊天记录都落泪了,说没想到还能看到她变良善的一天。她们说,人老了就会变的。在我眼里,那时我有着一直以来都非常坚固的友情,遇到了自己理想中的爱情,修复了破碎的亲情,突然就告别了灰暗的过去。离开东京的那天,天气很好,坐在飞机上,能俯瞰整个东京。好像在二十二岁的末尾,所有人都爱着我。
The Second Time in Tokyo, November 2024
回到北京后,我们开始了分隔两地的日子。我们各自都在忙各自的事情,空闲时聊天,打视频电话。好像有了他,我的生活就一下有了支点一样。那时我总是做梦,梦到他突然抛弃我,醒来后总是很惶恐。可能是那时候冥冥之中就已经在提醒我,把他人当作自己的支点,本就是一种危险的,并不健康的心态。
在那期间,我去了医院,看了医生,调整了用药和用量,基本维持着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十一月中旬,我要去香港看演出,顺便和在澳门的大学朋友重聚。于是我说,可以在那之后就直接飞到东京,在他那里待两周。因为他十二月初有考试,他说怕我情绪又崩溃,他还要分心照顾我。我自信地保证不会,我想在他考试前陪他一起。他也没有继续坚持,默许了我的决定。临行前,他让我帮他买了一些生活上的用品带到日本,正好趁着购物节,我也买了很多自以为有用的东西,全都塞进行李箱里,准备带给他。
那两周里,我们相安无事,他照常上课,兼职,我就自己出去逛,逛到感觉新宿,上野,浅草这些地方已经布满了我的脚印。我们一起逛宜家,买了厨具,阅读灯,还有圣诞树顶端的星星。每次和人逛宜家时,我都有一种好像拥有了自己的生活的感觉。他说在日本吃久了就感觉好难吃,我就买了很多食材,自己在他迷你的厨房里煮各种食物。只是光在他对面看着他吃得很开心,我就感觉到很幸福。吃完饭,洗完手后,他总会作势要来冰我,我一边躲一边笑,躲进被子里。大部分时候我看起来很独立,但是在他面前,我感觉我就可以只做一个娇滴滴的,小鸟依人的少女。
在他考试的前一天,他在家里复习,我又出去和朋友玩。晚上回去时,打开门,我看见他很专注地在书桌前学习。那种神态,那种眼神,让我下意识感到很恐惧。在一个没有我的空间里,他是那么轻松,自在,依旧能照常做着他的事情,就像其实他根本不需要我,只是我强制走进了他的生活一样。我走到他身边,蹲下,我说,为什么我感觉你好像从来没有把我放进你的生活里一样?他说,他对谁都是这样的,连对他母亲都是。我沉默,感觉脑海中有什么在崩溃,独自躺在床上一言不发,突然就很想流眼泪。第二天,他去考试,我并不担心他会被我影响,因为我知道,他是那种不会让身边任何因素影响到自己事情的人。我独自躺了一天,熟悉的郁闷感再次袭来。
第二次在东京的最后一天,为了帮朋友看一件衣服,上午我匆匆去了银座。一阵风吹过,路两旁的梧桐树缓缓落下叶子,在金色的阳光中旋转。我又想起前一晚,我走到了隅田公园,看到了晚霞之中的东京天空树,另一侧的高速路上汽车陆陆续续驶过,草坪深处一棵树的一旁,有一位老人正在吹奏着一种类似箫的乐器,声音有些呜咽。临别时,他似乎想把我所有东西都塞进我的箱子里,让我带走。那时我突然隐隐约约地感觉,这会是一场无可避免的悲剧。
Beijing, December 2024
尽管大部分时候,我都是一副开朗,大条的样子,但其实我有着十分细腻,敏感的情感。所以不需要过多久,我就能察觉到他对我态度的变化,所以一切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我赌气,而他认真地提出我们不合适那时,我在朋友家里待了好几天,一起看完了几部电影,《首尔之春》,《出租车司机》,还有《毕业生》,我说我的爱情必须像《毕业生》里的男女主角最后从婚礼上逃跑那样。
他罗列了很多我们不合适的理由,比如他说他想要小孩,而他又比我大八岁,所以显然我们在这方面无法达成共识;比如他十分注重自己的边界感,而我总是想打破,塞给他很多他不需要的东西,像我的迪士尼玩偶,像我带来的一块地毯,还有我想贴在他墙壁上的照片,等等等等,到最后几乎是指责,指责我的喜怒无常,指责我掉落的头发,指责我做饭后的厨余垃圾。他说,我走后他打扫时非常想呕吐,并且真的吐了。我完全无法理解,我不是和尚,有头发就会掉头发;我每次都有整理垃圾,但法律规定了星期几才能扔垃圾,不是我故意不扔。至于地毯,是我在一家原创店铺看见的,觉得很可爱,因为它形状是猫头,有三花猫配色,还有灰白猫配色,想到他家里是黑白灰的搭配,就觉得灰白猫地毯很配,可以放在床边,这样冬天下床时就不会脚冷,于是从北京背到了东京。然而在他眼里,它并不可爱,它只是一个强制塞进他家,让他觉得不该出现的东西,是一个我侵占他个人空间的证据和代表,在最后被拿出来反复说明他因此感到的不适和厌烦。那份怕他冷的心意,在他眼中就只是一件碍眼的东西。
就像我说的,把他人视作自己生活的支柱,本来就是一种不安全的心态。所以起初,我完全无法接受,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玩偶一样,感觉生活坍塌了一样。我不吃不喝,醒来时和入睡前都在流泪,激动时嚎啕大哭,哭到朋友都害怕邻居会报警。那些我以为的希望,我以为的爱,全部都只是昙花一现而已,在告诉我短短几个月前我是多么可笑。就好像我就是不会幸福,所以无论给我什么我都不会幸福。
真正让我有所缓和,情绪开始回落的,是他说,其实他的好都是我想象出来的,他在我无数次情绪崩溃时的陪伴,不是因为他在乎我,而是因为他害怕,害怕我会有更剧烈的反应,是因为他无法反驳我,所以为了不让我突然崩溃,就只好顺从我。他说,那时候我说我好像之前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这样子过,他想的其实是那凭什么他就要承受这一切,承受我的情绪,承受我在大街上突然崩溃时他人的目光。那时我才恍然大悟,我以为是有人能接受丑恶的我,真实的我,其实只是一个假象,一个错觉。
差一点,我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好的自己。
The Moment of Being
让我难以承受的其实不是他作为他本身的稍纵即逝,而是我失去了那样的一种感觉,就像是生活没有了目标和方向一样,让我觉得做什么都漫无目的,做什么都无法填满胸口那一片茫然和空虚。即使所有人都告诉你,都会过去,time heals,但此时此刻,你仍然在煎熬一般的忍受着仿佛剥皮拆骨一般的痛苦。过往那些轻飘飘的瞬间,在存在的时刻都是无法承受的重担。
你说永远都不让我喝酒了,我说那以后不用吃药了也不能喝吗。那时在迪士尼,你的法国朋友在旁边,我们用英语在说话,你指着自己的头,说着什么关于cortex的东西。我记得你认真的神情,记得你的手指尖的动作。但是现在我是生是死你都可以不在乎,更不用说喝不喝酒这种小事。我一直都知道我现在是一个非常可悲的,大脑里激素和神经都在被药物控制的人。我痛恨每次忘记吃药时,大脑中一阵一阵电击一样的眩晕,能够让我的步伐都开始颤抖。但是没办法,我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一直是一个脑子已经坏了的人。我好空虚,我想念那种皮肤贴着皮肤的触感,我还想你抱着我。只有贴近你宽广又厚实的胸膛时,我才能感觉被填满。
厌倦了所有人在最开始都会说我很有趣,很有意思,很漂亮。然后稍微靠近一点,就会发现我像个疯子,疯癫,丑陋。我像一个烂掉的苹果,表面还保持着光鲜亮丽,尝一口就会发现我内里腐烂不堪。最后所有人都捏着鼻子,边吐边离开,对我避之不及,只留我一个人在垃圾桶里。
我总是在发呆,我经常觉得我的一生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有一次你说这很正常,能够成为作家的人都是这样的,因为他们的思绪总是会遁入另一个世界。你离开我之后,我才意识到,那个世界里始终都是只有我一个人,和那些散漫的思绪纠缠,偶尔幻想着一些不切实际的,你不屑一顾的梦。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像他一样,即使一个人,也能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也能专注在自己生活的空间。我不能,我一个人的时候只能感觉到无力和苦闷,所以总是想把某个具体的人当成自己的精神支柱,哪怕没有这个人,也要幻想出一个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爱自己,有人跟我说,如果你爱自己是10%,那么有个人仅仅爱你11%,你都会觉得对方很爱你,但是你真的只值得11%的爱吗?我能理解,但无法做到,因为我感觉我爱自己是0%,我把我100%的爱都抛出去了,即使自己是个瓷娃娃,也愿意被别人打碎的那种。我没有自我,没有信仰,没有独立的人格,我的独立也都是我硬撑的,但是世界上没有unconditional love,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健康地去爱自己,健康地爱别人呢。
我以为在二十二岁的末尾,所有人都爱着我,命运好像终于眷顾了我一次,但这一切都只是它跟我开的玩笑。
December, 2024
Love is able
他说,很多事都是他的错,他也从这段关系里学到了教训,我还年轻,所以他希望我就把这当作一次学习亲密关系的机会。朋友安慰我时,对我说,不要预设一个他就是讨厌我,不爱我的结果,然后把所有事情都往里面套,这只能让我循环在这个怪圈里,越来越厌恶自己。我总是在抱着这个非事实性的东西在绕圈,不停地伤害自己,其实是自我厌弃的一个投射。自己不爱自己,所以无论什么事,都会被归结为是对方不爱自己。甚至我一直付钱,给他钱,也都是出于这个原因,因为我想证明我在这段感情里不属于低位,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 证明自己值得被爱。因为不认可自我,所以习惯在感情里完全抹消掉自我,希望付出一切,来证明自己。她们说,我会在亲密关系里这样,和童年不幸脱离不开关系,所以她们非常心疼我,这些都不是我的错,是很多方面造成的,并且可以改变,等我冷静下来后,就会经历脱胎换骨的改变。
什么都没做的那段日子里,我总在想关于爱的事情,人对于他人的爱到底有多少是真正的爱上他人?到底是爱他人,还是爱他人身上自己渴望拥有但是无法企及的特质?你想要的到底是理想的爱情,还是理想的自己?
每个人对爱的定义都不太一定,每个人对爱的看法也不一样。尽管在爱这方面,我好像总是在失败,但是我还是觉得,爱就可以实现一切,所有人都有潜力去不顾一切的爱,只不过大多数人一辈子都碰不上那个能让他们发挥出这种潜力的人。这个世界这么多不幸的人,这么多孤寂的灵魂,都是因为太多人从来都不考虑爱,只考虑合适,考虑世俗的生活,然后就继续繁衍,生出无数继续迷茫的人。爱才是唯一的救赎,但人们却总是屈服。我总说,爱我难道不就是应该接受真实的我,无论是哪样的我吗?她们总说不会有这样的爱,有些问题是合适或不合适,不是爱与不爱。但即使真的如此,即使不存在那种我理想中的爱,我也绝不接受我认为配不上自己的爱。我始终觉得,任何不能令人满意的东西,不值得我们屈尊。
后来,我又独自去了香港,看新年烟火。又去了杭州,见到了Threads上认识的很好的朋友。在生日的时候,我第三次独自飞到东京,和在澳门认识的台湾朋友一起去了富士山和镰仓,和网友去了箱根,和香港的朋友一起看了东京塔。再后来,我自己去了一直很想去的青森县,去看了全世界最大的雪。大部分自己一直很想做的事情,很想去的地方,都是一个人做,一个人去。也没有很强烈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因为我始终无法跟自己相处,也并不享受独处。不能把他人视作依靠,视作支柱,视作救赎,但又有多少人能完全精神独立的靠自己生存?我不知道,我也不渴望成为那样的人,只是很多路就是只能自己一个人走。
第三次去日本,离开东京的前一天,我去他家附近等他,他给我送来了我还在他家的所有东西,细致到了从信封上撕下来的邮票。之前我在亚马逊买了一本法语书送给他,寄过来的时候信封上贴着这几张邮票。我很喜欢那本书,看过无数遍中文版,书的名字是《致D》,最后兜兜转转书和邮票都回到了我手里,最后它们还是属于我。回到家后,看着这些东西,我耳边在一遍遍响my love mine all mine这句歌。世界上没有什么真正属于我,但我的爱,我给出的爱,全部是我的,全部属于我。那时候总说,如果没有遇到他,可能我就尸沉太平洋了。但是我一直都知道,即使那时候没有人来帮我,我也不会怎么样。即使没有任何人,我也顶多就是坐在路边哭半夜,哭累了自己去找地方睡而已。
提着一大包东西,在山手线上,我又落下了泪。这个故事,开始在东京,结束在东京,我坐山手线来,又坐着山手线离开。无论如何,我都能找到终点。
April, 2025
By the way, 我此生都不会再信算命的。
附:
Letter to E
以前我总是会很欣赏情绪稳定,足够自律,生活方式足够健康的人,因为我完全是这种人的反面:极端,随意。情绪,心理,和生活方式都完全不健康的人。但现在我只会觉得很可怕。一方面是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知道哪些是你在隐忍,哪些是你真的能包容。尤其对我这种想法和行为都很散漫的人来说,即使你告诉我了,我都可能会忽视,甚至完全不记得。我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另一方面是,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有太大的波动,因为你首要的事情就是专注于自己的生活,自己该做什么事。在一些细节上也能见微知著,遇见事情你会习惯先回避,或者冷静思考再作出判断。我不是这样的,我宁愿跟你对骂,互相攻击,互砍,我也不想回避和冷静。所以回来后,甚至没回来前,在很多细小的地方我就已经感受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我想要的是在我表达不满或者伤心时,对方能够及时的反馈,哪怕不是顺着我,是指责我都可以,也不要留我一个人胡思乱想。但你不是,你也不是单纯的太累了,没有耐心,而是我带给你的烦恼和不适已经超过了我带给你的快乐,很多时候你都是你下意识的反应。
我不是那种为了达到一个目的,就能够放弃掉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那种人。比如为了移民,和一个我不爱的人结婚。为了让对方满意,就会放弃我的自由,选择结婚,生育,专注于家庭。尽管一个客观上各方面都很好,但就是我喜欢不上的人,我都不能接受,不能忍受过那样的生活。“今生今世永远爱美,爱迷人的美,任何不能令人满意的东西,不值得我们屈尊”,这是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信里的,我一直都很喜欢这句话。但是我要的又太多,不能长得不好看,不能没有文化,要有格调,要懂文学,懂音乐,要能欣赏艺术,要善良正直,要懂得尊重,要有原则,要有同情心,要心胸和眼界宽广,要热爱自然和生物,要情绪稳定,但又不能无动于衷,要有安身立命的能力,要有愿意给我幸福的心意。如果我永远都不“屈尊”,那可能我永远都会孤独,永远留在不喜欢的地方,永远找不到我眼中的理想的爱情。
你很好,你在我眼里几乎是完美的。你笑起来很自信,很阳光,不像我,总是学不会美式拍照的假笑,笑起来总像哭一样,完全只是嘴角往上扯,露出牙齿来而已。你很爱整洁,几乎是哪怕下楼丢垃圾,也要穿戴整理得一丝不苟,不会像我,棉衣裹睡衣,穿着小熊拖鞋,睡眼惺忪地去上一百多人的大课。你很会规划,你能把一个不大的空间拆分成不同的区域,用很多别出心裁的家具装点。你很聪明,你能同时学会那么多语言,每样都学得很好,尽管中文确实一般,而我除了中文,几乎没什么学习语言的天赋。我梦到过几次你在说法语和粤语的时候,很奇怪,因为我几乎不懂法语和粤语,但却能在梦里生成。你很善良,富有同理心,你会在别人插了带孩子的母亲的队时出言阻止,你会在小朋友够不到餐桌时帮他举起盘子,这些都是我在大多数男人身上看不到的品质。你能欣赏艺术,每听到一首歌的时候,你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它的编曲;看到油画笔触的细节时,你会触动到很想流泪。你懂得尊重,你习惯对任何人都彬彬有礼,哪怕是你不喜欢的事情,你的怨气只能在背后悄悄的,发泄到网络之中;在我面前,你能够轻松地说出咒骂的话,因为有我的素质给你兜底。你能够欣赏文学,能够感受到流淌在文字之间的情感。你很能干,尽管现在是你的人生低谷,但你依然安排得井井有条,能够独自生存在异国他乡。“今生今世永远爱美,爱迷人的美,任何不能令人满意的东西,不值得我们屈尊”,这句话的前一句是:你让我想起光辉,希望,醉人的美好。
可能是我走过的地方太少,见过的人太少,但现在,你在我眼中就是完美的,是我心中完美的那种“迷人的美”,所以我对你的爱不是感动,不是性欲,不是贪图,是真的我所知道的所有关于爱的样子。FLEABAG里,我最喜欢的台词不是那句It’ll pass, 而是那句:你比我们所有人都更懂爱,所以你才觉得爱很痛苦。
但是无论我多么爱你,我都不会放弃我想要的东西,比如理想,比如自己期盼的生活的光景。我知道一旦我妥协,我的生活就会全部失去秩序,我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后悔,然后在痛苦中草草度过一生。我不会有孩子,因为我很没有耐心,因为我想顾全自己,因为我接触过,见过了太多的孩子,即使是完美的孩子,作为父母,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也都有无数的烦恼和琐碎,因为我没有信心对一个需要完全依赖自己的人类的一生负责。我不会妥协于你有限的爱,有个朋友对我说,她的前男友对她说过,他的爱只有一杯水,他能给的也只有这杯水,但是她的爱是一桶水。因为不够爱自己,有时候我都感觉我能给出的爱没有上限,我可以给你100%的爱, 可以变成你想要的任何样子,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我就会是那种你把我打碎了,我也心甘情愿的人,但你能给我的不是,你只能给我在你限度里的东西。突然的跟你发脾气,突然的跟你说我们是不是不合适,也是我已经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区别,所以有些东西在我心里就碎掉了,而且很难再补回去。为什么我对你说的一些词反应那么大,也是因为我知道,那些话对我来说永远都会是扎在心里的刺,有些东西已经被永远的改变了。甚至我在脑海中无数次复盘重演后,我都怀疑你甚至都没有给我一杯水,是基于感动,性欲,不孤独,还是其他?最后只能想出,你其实并没有那么爱我,即使我消失了,你也不会真的来找我。我觉得我不是就只配得上这样。
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不会轻易的为了其他事物而改变你自己对自己的规划,对自己的要求,尤其是为了女人或者爱情。我们都是这样,只是接受起来需要的时间不同,方式不同。即使我能看到那个不可避免的,无法协商的结局,但是我还是没办法不难过。痛苦是没有高低,不需要比较的。我知道一切都会过去,我知道以后想起来可能我会嘲笑现在的自己,但是当时的痛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是会刻进记忆里的,它并不是一个幼稚的玩笑,也不是一个多年之后谈起来付诸一笑的故事。它就是在这个年龄限定的,过了就不会再有的东西。以后我再也不会在电车站门口失声痛哭,再也不会在迪士尼的长凳上睡觉,不会喝多了酒,折磨别人一宿。你也不会再带另一个看起来精神有问题的女孩去麦当劳,你也不会再忍受她无理取闹的尖叫,还要背着她去坐船。尽管那些都是让你难以承受的,让你崩溃心累的,但是也确实不会再重演了。你让我正视我的心理问题,让我知道没有无条件的爱,让我知道边界,让我不会再去逼迫别人承受我的阴暗面,这些东西是我从别人那里再也得不到的。至于我呢?我不知道在你的眼光里怎么看我,你可能早就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女孩,不会再感到稀奇和特别,我只是一个凌乱的,不可控的,神经兮兮的,偶尔可爱的,笨手笨脚的女人,只是自顾自地走进了你生命中的短短几十天。
在Amy家哭了三天,回到家后,推开卧室门的同时,突然掉了一张海报,我走近看,那张海报正好是迷失东京。我以为在东京发生的一切,是上帝终于偏爱了我一次,结果他只是跟我开了一个玩笑。又是很多天过去了,房间外依旧堆着一堆快递壳,塑料的,纸箱的都有。那时你说,你的人生高光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说我的还从未开始。是啊,你已经走过了无数名山大川,走过了无数曾经未知的国度。而我此时才是那个我曾经嘲讽的那个在昏暗的房间里,正在过着一塌糊涂的生活的人。唯一去过的远方,就仅仅只有你身旁。
突然反应过来,很久没有听My Little Airport里那些悲情的歌了,但最近又开始放,一首叫寂寞的星期五,另一首唱的是:什么都会过去,什么都总会过去。
Friday, December 13, 2024
昨晚梦到了在东京时候认识的法国朋友,她是前任的朋友,我请她去了迪士尼,因为她非常漂亮,像明星一样。我梦到她在河里游泳,问我要不要去Korea,我说我们不能去North Korea,因为护照留下记录的话去别的国家会很麻烦。她说不是North Korea,是South Korea。然后她又问我是不是和Evan分手了,我絮絮叨叨地跟她解释为什么我们不在一起了。醒来后我又想起她,想起那时候我又吃药又喝酒,躁狂发作时候见到她,以一种病态的兴奋的状态,不停跟她讲了一个多小时我前几天在东京发生的事。还有晚上我突然发疯大哭时候,她抱着我,我趴在她胸口,眼泪鼻涕全都粘在她海藻一样蓬松的卷发上,我躺在她怀里休息,他们用法语说我听不懂的话,只听懂了elle。那时候精神错乱,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了,记忆就像爱情的错觉一样消散混乱,只留下零散的片段。我不会发她名字的音,所以我一直叫她的中间名,她说很少有人那么叫她。Angelina, I miss the moment when you held me. I miss your long hair. 亲爱的安吉丽娜,我想念你,你也会对我感到失望吗。
January 22, 2025
再次看Lullaby for Tokyo City那首歌的MV,依然会想流泪,不为任何人,只为结尾时伴随着尾奏,航拍缓缓上升,渐渐俯瞰整个东京的镜头。Nite nite, Tokyo. 无论如何,你都一如既往的那么美丽动人。东京,我所挚爱的东京。
February 7, 2025




感谢我的朋友们。I couldn't make through it without all of you.
感谢所有愿意阅读我的文字的朋友们,如果没有你们,我不会写下这么多。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