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當我們在《末日》殺時間

看了《末日小隊請登入》（Knit’s Island）特映會，有夠震撼。

這是一部全程在殭屍末日線上遊戲錄製的紀錄片，或稱機造影片（Machinima）。過去在許多電子藝術節看過類似類型的短片，但我從來沒有在電影院看過這麼長、這麼詩意、這麼觸動的動畫影片，感謝主辦單位邀請。紀錄片影展錯過的，竟然要上春節檔期的院線片！（Repsect）

簡單來說就是一群人在電影院，
看另一群人打線上遊戲，
結果感動得不能自已。
然後得了一堆獎。

How is that possible?

《末日小隊請登入》不是僵屍片，沒有狗血的打殭屍橋段。
它當然不是劇情片，沒什麼劇情。
它更不是英雄片，雖然根據遊戲設定，玩家應該是英雄。

這部紀錄片的主軸就是「殺時間」。

新冠疫情時，世界各地的人類被困在家裡，
只好登入線上遊戲殺時間。
DAYZ 這款線上遊戲的設定也是被疫情感染的末世，
玩家本來應該要上線打殭屍。
但是打著打著，就打出感情了，
由於這款遊戲的設定極度擬真，玩家自然發展出各種社群。
有食人族、狼神崇拜、或是單純到處遊蕩的群體。

此紀錄片便是花了將近 1,000 小時，
紀錄這些社群的殺時間過程。

表面上是採訪玩家，
實際上是採訪被疫情困住的人。

影片中有個橋段是一群登山客要拍合照做紀念，
他們竟然在遊戲裡面「say cheese」，
於是我們看到一群遊戲人物站挺挺，面無表情，
很開心的樣子，但我感受得到相聚圍爐的悸動。
太神奇了。

因為我也有相同的遊戲經驗，
我的經驗是在 Don’t Starve Together 打完 Boss 合照留影，
很少遊戲是有做玩家表情的，
但我自己在真實世界中，
也是上了大學才知道團拍要怎麼笑！

紀錄片後段有剪出各地玩家真實的「窗外」，
飄雪、水泥牆、棕梠樹的夜晚。
將真實世界的坐困愁城與遊戲的末日場景做穿插，
實在很美。

遊戲中，
有人長途跋涉受不了開槍自殺，
有人登出許久之後回來重逢，自稱為退休玩家。
也有玩到睡著的玩家，自真實世界中離，
遊戲人物也停擺了。

不過最令我印相深刻的橋段不是在影片中，
而是一起看電影的友人，
在映後吃宵夜時分享他的經驗。

同樣也是在疫情前後，
他們玩了一款養恐龍的遊戲「方舟」（ARK），
與末日小隊拍攝的遊戲一樣，
方舟是極度擬真的多人線上遊戲。
沒吃東西會餓死，死掉了會噴裝備。
真實的白天就是玩家的白天，晚上就是晚上。
下線的時候，玩家不會消失，
而是釘在原地，可以被幹掉。

與末日小隊小隊一樣，沒有人在乎殭屍，
友人與他朋友也不在乎恐龍。

玩家在乎的是誰統治整個伺服器，
當時伺服器由中國玩家社群領導，
如果沒有臣服在該勢力之下，
下線後很容易被偷襲。

於是約莫十個台灣玩家向中國人輸誠，
暗中發展勢力，就像二戰時國共合作，
共產黨忙著發展內部勢力。
台灣團忙著搜集資源，發展科技，
在中國玩家的據點附近蓋小屋，
暗藏了數百枚 RPG（火箭彈）。

某一天凌晨兩三點，
台灣團上線夜襲。
他們如入無人之境（因為都在睡覺），
最終砸掉了整個據點，
並且擄走了四名尚未陣亡的（下線的）中國玩家。

由於玩家死掉了會噴裝重生，
因此友人把中國玩家關押在臨時監牢，
輪班餵食這四名戰俘，
讓他們動不了、餓不死、而且無法自殺。
這些中國人上線時無能為力，
只能用語音罵髒話。
這讓我想到數位藝術家賴火旺的「數位判罰」作品。

這段故事的結局是中國玩家漸漸不上線了，
台灣玩家完結了自己的史詩戰役，
也沒了成就感，後來也不玩了。

回想起來挺詭異的，
但一款即時線上遊戲最好玩的段落，
或許是由自己創造的劇情。

前陣子翻譯的遊戲書《自主世界》出版了。其中一章便是討論為何玩家喜歡在即時線上遊戲中「殺時間」，摘錄幾個片段。

「療癒系遊戲的特色是讓玩家殺時間，把這裡當做家，與網友成為真正的朋友，同時探索整個遊戲世界，與設計好的遊戲機制互動。」

「這並不是指『療癒』這元素只能在協作類型的遊戲中出現，競爭類型的遊戲或是會帶來高度壓力的遊戲也會加入休息據點、營火堆、或補給小鎮這種令人安心的區域，讓玩家可以獲得短暫的療癒。這裡有足夠的補給，不會被人攻擊，有著與其他玩家交流的機會。這些元素都可以讓玩家休息整頓，並鼓起勇氣探索更有挑戰性的世界。療癒遊戲消除了即時的威脅，讓玩家不只是在現有的世界中努力生存，能激發玩家探索世界的慾望，進而滿足更高層次的需求。有了『療癒』，我們就可以在遊戲中培養參與感和主體性。」

「如果玩家不願意主動與其他玩家互動，我們做再多都是枉然。所以最重要的，可能不是設計更多精緻的遊戲機制，而是創造讓玩家願意身處其中的舒適圈。」

我想《自主世界》直接解釋了《末日小隊請登入》如此好看的原因，導演將遊戲機制篩除，提煉出玩家在遊戲本體之上的情感互動，這並不容易，確實點出了紀錄片類型的醍醐味。

最後，影片喚起了我幼時接觸的即時線上遊戲帶來的感動，包含楓之谷、Minecraft 還有 Don’t Starve Together，往往最深刻的記憶不是遊戲多好玩，是與朋友一起臭幹一起連攜建設的樂趣。

如果現在「公務員生活」也算是一種「公務員 Online」，那倒也是一種末日小隊，畢竟預算已經被國會表決被砍了XD。

總之，末日小隊下週上院線，歡迎任何對線上遊戲抱有情懷的朋友購票觀賞！

末日小隊請登入 Knit's Island

★ 2024 TIDF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國際競賽評審團大獎
★ 2023 瑞士真實影展 Burning Lights 國際競賽單元 最佳影片
★ 2023 山形國際紀錄片影展 評審團特別獎

拍攝團隊以此世界為田野，沉浸963小時，接觸與觀察不同「居民」，探問何為真，在虛擬現實中看見真實。

導演：艾齊巴比耶、吉廉寇斯、康坦雷古許
片長：97分
上映日期：2025/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