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世界我儿子需要了解的事(十一)

槛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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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并不容易,不是互补,是知道对方的种种缺点但仍愿意接受

关于爱你应该知道的

嗯,爱,没错。

坦诚地说,我对爱所知不多。

我可以对你说我爱你,却不知道你是否理解它真正的含义。因为我对你的爱和喜欢培根或保罗·斯科尔斯、《白宫》第二季不同,不是那种爱。我对你的爱就仿佛你是一列失控的货运列车,呼啸着穿过我身体的每个细胞。我认为这种爱不是渐渐生长的,而是就那么一下击中了我。这爱是一种持续的紧急状况,而且日复一日。

但是关于爱,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述它,我对它所知有限。

我当然知道人们说爱就是找到了某个 "让你变得完整 "的人,但说实话,我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事或物在完整时,表明它们是有序的,没有接口或裂缝,只有完美。假如用两块被精确地切割开的拼图举例,那么在看到两个人时会说: "天啊,这两个人真的是两块婚姻切片!",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图片来自网络

可现实是你妈妈来自德黑兰,我来自斯科纳。她身高159厘米,我身高187厘米。如果你把我放在天平一端,把两个她放在天平另一端,那我这端还是会翻倒在地。我是双手插在口袋里四处溜达着过日子,她的生活里却全是跳舞。我对她喜欢做什么一无所知,别说跳舞,我连时钟的节奏都踏不上。关于我们俩别人有不少说法,但从来没人说过我们是一对婚姻切片。

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关于爱。也许有些人会说,你得先了解自己后才能了解别人,这可能是对的。我花了很多时间来了解自己,这让我得到了不少可贵的认知。比如我喜欢《白宫》的第二季和保罗·斯科尔斯,还有培根。

但这和我爱你或你妈妈不一样,根本不同。你知道我是用一种不同的爱来热爱培根,我不知道你以后是不是也会这样。你妈妈常嘀咕说,全世界都没有人像我这样热爱培根,她说别的女人出差回家时,会担心在卧室地板上发现另一个女人的内衣,而她则一直在等着找到一部除颤仪的那天。

我不知道你长大后会是什么样,你身上会有多少我的影子。现在你有妈妈那样棕色的大眼睛,有她脸颊那种大大的轮廓。有时候,我觉得是有人把她的睫毛全都吹进了大海,只是为了把它们都给你。你有她全部的笑声和被施了魔法的那种能力,你每走进一个房间,就立刻让能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想离你近一点。不像我,每走进一个房间,大家都会本能地开始把搪瓷烤模和易碎的桌上装饰品搬到另一个房间。

不过,假如你的小身体里有我的哪怕是最轻微的遗传痕迹,那么在未来90年左右的时间里,你的大部分时间都将会是与饥饿有关的事。所以你最好现在就做好准备,生活里的一切都与食物有关。

你会想着吃的、梦着吃的、搜寻吃的、做吃的,订吃的、等吃的、聊吃的,寻问为什么没吃的。因为在我的一生中,从来就没有边看菜单边想 "哪道菜看起来不错?"。我一直忙于关注 "什么东西最好吃?"如果我有一天写一本自传,那书名会是"饥饿——一种生活方式"。

你妈妈喜欢不同的事物,她能理解那些美好的东西,我希望自己也能做到,比如艺术、音乐、戏剧。也许我太专注于休息时间会有什么零食吃,以至于无法保持足够的注意力来欣赏那些事物,我不确定。不过我确实很容易失去注意力和好心情,尤其是饿的时候。饥饿对我的生活影响很大。

所以大约在你妈妈和我搬到一起住的同时,在我们去有她所谓的 "成年人 "场所之前,她跟我普及了 "前餐 "的概念。她所说的 "成年人 "往往是指那些把汤当食物的人,是那些可以手里端一杯酒站着谈论两个半小时各自工作的人,除了随机抛下钓鱼诱饵后拿些小饼干外,不吃任何东西的人。相信我,他们所说的 "开胃菜",其实就是个侦探故事,是个关于弄清楚他们到底把真正的食物藏在哪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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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和这些人见面之前就提前吃了东西,这会让我和你妈妈省掉很多争吵,比如我们第一次一起去参加情侣晚餐时,女主人宣布晚餐将推迟四十五分钟后,我是对着那些要去拿薯片的人 "咆哮 ",还是仅仅 "示威性地清了下嗓子 "。

当然,为了不饿肚子,我开发了一些有针对性的、特别有效的个人最爱。比如说暴食热狗:把两根香肠、培根、奶酪、土豆沙拉、伯那西酱(注:一种黄油蛋黄酱)、烤洋葱和其他一些好材料,统统塞进一整条法棍里。去参加一些我极为犹豫不决的社交活动时,我就吃这个。通常在某次参加这类社交活动,而我对必须打领带进行抗议时,你妈妈就提醒我,结婚时,她实际只承诺了在我死亡时会爱我,而没有承诺无论好坏都会爱我。

我称这种暴食热狗为欧莱雅热狗,因为我值得拥有。

做法是,先拿一个法棍,用长勺子把里面掏空(可以把掏出来的面包碎留下,我一般会把它们搓成球,用黄油和啤酒煎一下,作为吃那条热狗前的小吃)。接着就可以炸热狗了,可以选择用黄油或是普通油,我往往两者都用,还会多加些黄油,再加上啤酒。你妈妈不是很喜欢我用啤酒煎东西,所以有时我就在你爷爷奶奶家做这种热狗。这个食谱用了大约两罐啤酒,知道这点是不错的,因为你爷爷只用一罐。

当啤酒倒入锅中时,可能会烟雾腾腾,但不用担心。正如伊布所说,这是 "在这个水平上的正常现象"。我一般会把热狗炸到看起来像被《混乱之子》中的各种角色痛打过一样。如果你不想看太多电视的话,可以提前把这部剧里的人物拎出来看一眼。

之后加入培根,你可以选择用多大的火力来煎它。我自己喜欢用加得很热的平底锅,把培根放进去时,就像是人蜷缩成胎儿的样子,还闭着眼睛,不过这是个别情况。

当培根在锅里煎熟的同时,开始在往法棍面包里填上那些好材料,选择什么样的好材料取决于你自己的道德心,我喜欢先加蛋黄酱和芥末。面包最好是白面包,非常白的那种,白到你在按这食谱做到一半时想停下来去缴增值税。至于蛋黄酱和芥末,我经常被问到要用多少,我一般就简单地回答——不用害羞。(我说不用害羞时的意思就是把自己随意行为的边界拉高,比一个来自韦特兰达市、个性满满、头戴棒球帽19岁小伙子第一次坐芬兰游轮,在晚宴开始前打开的MP3喇叭的音量小一点就行)。

我喜欢极辣的芥末,具体有多辣当然由你自己决定,我喜欢那种辣到开始用厄斯特约特方言(注:瑞典一处方言,听起来有点大舌头)跟人说话,然后突然四下走动,而且样子像是胳膊下面夹着两个拖拉机轮胎,我认为这就辣到位了。你爷爷有极其吓人的独家芥末酱配方,他用一个小炮弹把放在塑料桶里的芥末籽碾碎,这样芥末会辛辣无比。如果芥末不够辣,你爷爷会给当地报纸的读者来信专栏写信,威胁要向各种法律和非法律(说实话,往往是完全虚构的)的机构举报。他确实经常采取这一行动。

人们经常问我为什么要在面包里面放这么多蛋黄酱和芥末,那是因为烤洋葱没有那么好的粘性。事实上,这对你来说也是一堂重要的生活课。

接下来我会加入融化的奶酪,如果愿意,可以用微波炉来融化。不过我一般用奶酪刨当锅铲来用,当奶酪真的被热油煎化时,我就直接用它来把热奶酪铲起来。一小部分原因是奶酪刨很方便,还有就是我觉得兰博(注:电影《第一滴血》主角)也会这么做。之后我把热奶酪包住香肠,再用培根卷包住奶酪,这组合看上去就像个奶酪和培根睡袋。接着我把香肠/培根/奶酪卷塞面包里。如果塞的时候,感到面包内部摩擦力太大,说明蛋黄酱用得太少,那么再加一些就可以了。生活中只有两件事永远不会太晚:道歉和更多蛋黄酱。

香肠周围还可以配上其他好吃的,这还是取决于你喜欢吃什么。我喜欢土豆色拉、酸黄瓜和烤洋葱。最棒的是让酸黄瓜和土豆块在塞入面包里的时候能紧抱在一起,就像两个在拉普兰地区野外演习帐篷里的冻僵的新兵,二人互相承诺永远不与任何人谈论这事。这就是我喜欢的好吃的,不过我不做任何评判。

如果你想把自己宠坏一点,那可以在这条热狗上用一些彩色的装饰品。毕竟人也是用眼睛吃饭的。有些人喜欢欧芹之类的,就我个人而言,觉得一点伯那西酱和烤洋葱看起来让人心情更好,这也非常个人化。

出门前吃多少这种前餐热狗,当然完全取决于你自己。我一般吃三到四根左右。不过你的体重差不多12公斤,所以一根可能就够你吃的了。

关于热狗就说这么多。

你可能想知道这一切与爱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太了解爱。

虽然你妈妈是个素食主义者。

可她还是选择了我。

我觉得这大概比我能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更能让你学到些什么。

因为我不太了解爱情,所以我真正只爱过一个女人。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打扮成海盗在藏满了宝藏的神奇森林中探险。逗她笑就和穿着大号雨鞋,跳进了最大的水坑里差不多。

我这个人直接又生硬,完全只有黑白两色,而她就是我生活里其他全部的彩色。

我不认为我与她是完全互补的,我更多时候是来把这事弄乱的,我不知道这否就是全部的意义。从来没人说我们是完美的一对,我比她高30厘米,体重是她的两倍多。我的平衡感就像一只喝醉了的熊猫,而且不会打着节拍鼓掌。

你妈妈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对舞蹈的热爱,她选择了与一个男人分享这样的生活,选这样一个男人她不可能不考虑是否会破坏自己的生活。

而她仍然选择了我。

接着你出现了,你热爱音乐。当你和她跳舞的那个时刻,我想如果我只能选择一次永远的一秒钟,那么就是这一秒钟。

我无法告诉你关于爱的任何事情,这点是最重要的。


给自己的提醒

在斯堪森公园的时候。一个陌生的老妇人对你的儿子笑逐颜开,然后对你笑逐颜开,再拍拍你儿子的头,问他多大了。

你回答 "刚两岁"。她立即热情地点点头,双手一合,感叹道:"难道这不是最好的年龄吗?"。

一阵沉默。

感觉她像是在等你说点什么。

这种情况下要知道,当她说 "最好的年龄 "时,并不一定意味着她发现这个年龄段正是精巧动作能力和手臂长度之间最佳的生物交汇点,当最后一块品客薯片卡在罐子最下面时,这个年龄的人可以把手一直伸到底。

在你补充说“必须疾如闪电般在他拿出最后一片薯片时下手,以免这个小家伙自己吃完所有薯片”时,她会对这年龄的负面反应更大。

提醒一下,如此而已。

老鹰还没有落地,或许可以这么说

(今天早上)

妻:你要把车开到城里去吗?

我:是的。

妻:那你能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吗?

我:可以。

妻: 那你来得及去干洗店取地毯吗?

我:没问题。

妻: 然后开车去药店买滴鼻剂?回家的路上买东西?

我:行。

妻:太好了,那我去上班了。晚上见!

(30分钟后)

我:(在电话里)喂?

妻:  我提醒过你去干洗店取地毯了吧。

我:是的,提醒过了。

妻: 也说要买滴鼻剂了吧?

我:嗯。

妻: 还说了你应该...

我:好了,都说了! 你不会以为我是聋子吧?

妻: 没有,对不起了。我就是想确认一下。你有时会有点健忘,所以我想问问......

我:我又没得痴呆症!

妻 :当然不是,我很抱歉。那晚上见吧。

(又过了15分钟)

妻: 嗨,又是我。你在办公室吗?

我:不,我在城里,在车里。

妻:啊,好的。你今天早上把孩子送去幼儿园了吗?

(相当长的一段沉默)

妻: 在听吗?

我:(看着后座,我们的儿子正在婴儿座椅上睡觉。)

妻: 喂…?

我:(清了清嗓子)在你说下一句之前,我想先说的是,你得记住我不是那个会忘记去幼儿园接孩子的家长….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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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外人农妇,母语一般,其他语言更一般,但这些都没有能阻挡我对各种语言和文字的热爱,哪怕是看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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