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寫「七日書」｜十一月六日：不可思議的家庭

說「異文化」感覺很複雜，很容易就陷入不同國家、族群文化不同之間的折衝或適應，我想談些更小的，更貼近生活的經驗。談不同家庭之間的「家庭文化」對我的衝擊。

第一次跟配偶家人一起出門旅遊，是長達數天在蘭嶼的那次經驗，我已經忘記原本規劃要待幾天，因為我碰到東北季風南下，整個島就像是面對颱風來襲般謹慎，後來多待了幾天。

其實重點不在旅遊上，而是我在其中感覺到不同家庭的意見溝通方式，實在非常不同。他們家的晚輩是「可以提供意見」的，這讓我很訝異。在我家，我父親不會允許我跟我弟弟提供建議，最多的，也是唯一的選項就是「服從」，我父親非常強調他的「父親權威」，並不是小時候才如此，我記得在我母親過世的前幾年，某次在聊天時我提出個人意見，跟我父親的不同，後來他生氣地對我說：「你可以尊重一下嗎？」。

也許是多年沒有同住，我早已忘記家裡的「潛規則」，那就是「小孩是沒有意見的『客體』」，即使你已經年過三十也一樣。我母親則在我爸爸羞憤離去，回到房間睡覺後，對我說：「你爸跟我說，他需要你尊重他的『父親權威』。」，我的天啊！我哪裡沒有「給他尊重」，只是對於某個，與我和他都沒有切身相關的新聞事件，我們各抒己見而已，也算是一種「冒犯」。

當然，我已經不是願意無條件配合的八歲小孩，笑了笑後說：「是的，我的母親大人，我會尊重他無上的『父親權威』，並把它當作我的唯一人生指引。」，我母親當然聽出我的諷刺，她說：「就是這種態度才讓你爸生氣。」，沒辦法，面對對我而言如此迂腐，不論對方即使在道理與法律上都站不住腳時，還得要求我依舊對他說「您說的是」，我實在是做不到。

回過頭來，我想談的是我伴侶家的溝通方式，他父親真的把權力都放下，讓他小孩開車、讓他們決定餐廳，在自己糊塗找不到領船票的地點時，我身為一個家族「新人」總不方便表達意見，但卻看到兩個孩子一來一回的直指父親的錯誤，並重新帶領大家找到真正的領票地點。

這的確是小事，卻也是在我們家的文化脈絡下，永遠不可能發生的事。父親是永遠不會有錯的，也是永遠不可指責的。原來真的有另一家人，打破了這個魔咒，當然，這是再當然不過的事，只是我卻在婚後才發現，真的有這樣的地方，真的有個地方，爸爸與兒子之間，是可以平等地對話的。

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