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恬然一瓢飲——華叔與黃少容老師高潔的愛
七十九歲的老人家,經過戰亂、家庭流離、窮苦、政治理想幻滅,談到一個她,感傷壓不住,淚水奪眶而出,這是藏了多久的深情!這人是畢生予人感覺嚴肅的司徒華,哪管新聞攝影機在面前,華叔不再控制、也控制不了眼淚。
傳說中高潔的愛情,從華叔身上看見了。
在記者面前,華叔永遠只談嚴肅的政治和教育話題,聲調永遠慷慨激昂,沒有人能想象他會敞開內心最柔軟的一面。
據其回憶錄《大江東去》,只有其弟妹憑觀察感到華叔對黃少容老師的愛意,其摯友游順釗也只是隱隱知道;直到電視台訪問和回憶錄面世,華叔坦率自白,感情奔流。「有線新聞台的記者羅淑儀問及我跟黃老師的戀愛史,我哪裏還忍得住,感傷之情一下子奔湧上來……學生一時亦不知所措,美玲為我遞上紙巾抹淚。」
華叔寫道,知道很多人對他的感情生活很感興趣,他一直沒有成家,究竟有沒有愛情故事呢? 他的愛情觀:
「我覺得,曾經有過的愛情,足以我溫暖一生,假如有人心裏愛著自己,自己心裏又愛著那個人,就算是天人相隔,也是一種幸福,只要兩個人在內心裏,彼此有共同的理念,深深地傾慕、尊敬、愛護,便心有靈犀一點通,又何必一定要結合呢?這樣的感情不是更可貴嗎? 我選擇了終身不娶,至今沒有後悔。」
華叔埋於心底的愛意:
「這麼多年來,我不時在夢中,與她默默不得語而相遇。我們把這份純潔而含蓄的愛埋於心底。」
每次讀到,兩眼不期然濕潤,鼻子酸酸的——與愛的人相遇而不能傾訴,多麼痛苦,他已默默懷抱愛情四十年。
華叔在回憶錄《大江東去》,一整個篇章以「我與黃少容老師」為題,是公開的情書。整個篇章不是仔細描寫他和黃老師的相處,反而是記下一件件事,閱者讀著,為之動容。
黃少容老師患先天性心臟病,向學生透露因吃了熊膽丸,導致腎衰竭,因而叮囑學生楊彥煜不要隨便吃中成藥。
華叔在夢中也記掛黃少容老師,卻因黃老師哥哥搬家,失去聯絡——縈繫心頭的失落,找不著的折磨,令人太息——後來楊彥煜幾經轉折,逐一向墳場管理員查詢,才找到她骨灰龕號碼。華叔十分慎重(反映他多重視),交託學生實地查看,確保正確後,他和十二位一九六六年小學畢業的學生一同拜祭,「獻上一束莊嚴美麗的白玫瑰。」花束是華叔建議大家科錢買的,楊彥煜另拿出一枝白玫瑰,特別獻給愛護他的黃老師,華叔在旁聽見,熱淚盈眶。
自此以後,華叔每年重陽都和學生相約拜祭黃少容老師。即使二零一零年,他的病情轉壞,他仍向黃少容老師三鞠躬。
華叔一九五二年王一九六一年於紅磡街坊公立學校任教,一九六一年至一九九二年出任葛師校友會觀塘學校校長,應在那兒認識黃少容老師。讀了整本回憶錄,我頗肯定,華叔欣賞黃老師教學認真、充滿愛心,逐漸心生愛意。
葛師校友會學校首三屆考升中試的學生,幾乎全軍覆沒,「雞寮」徒置區學生來自貧苦家庭,有教師說不及其他地區,華叔不服氣,覺得侮辱了這群學生,於是親自任教五年級中文和數學科,並自編教材,另由黃少容老師擔任班主任,兼教英文。
經他們悉心教導,一九六六年,三十九位學生參加升中試,全部考上官津補中學學位,十分難得,其中兩位更名列前茅;後來六位學生考進大學。
華叔回首教學歲月時,謂「有些難忘的回憶,是發生在黃少容老師身上的。雖然不是我與她親歷,但這些事我全都知道。」(第四百一十九頁)輕描淡寫,惟我感到華叔掩不住自豪,要麼黃老師告訴他,要麼學生告訴他,而他很明顯讚賞黃老師的為人和教導方法。
共產黨、基督教、華叔性格,是兩人沒有走在一起的原因。
共產黨的無神論和規條,令年輕華叔將當時的政治理想,放於個人感情和幸福之前。然而,猶如華叔老友游順釗所嘆,若黃少容老師不是早逝,華叔後來改變對共產黨的想法後,兩人大有機會組織美滿家庭。
華叔忠貞,雖然沒和黃少容老師結合,但在一九八五年八月四日於尖沙咀浸信會受浸成為基督徒。「黃少容老師在臨終時,囑咐我信基督教,認為這樣可以令我心靈充實。我知道如果自己不同意,她會抱憾而終,於是我答應了。」黃少容老師在一九八三年三月去世,終年四十一歲。
當時華叔五十二歲,他仍能另覓伴侶——現在多少男人六、七、八十歲孜孜不倦尋愛或再婚——但華叔獨身,不感寂寞,相信是神的安排。
祝兩人在天家幸福,盡情互相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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