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36）

街道上有彩色的條幅，也有懸浮的彩色氣球，剛剛過去的節日，大概讓很多人都挺開心的。

我倒是沒有那麽開心，畢竟這些發生的事，似乎並不被我理解。我想起了教授，然後立刻受到一封回信。我寄出去的明信片，得到了答復。

信使也是機器人，所以我沒辦法和它也聊上幾句。能夠說話的，已經不再製造了，因為新的型號將在遠太空，更新研發。

仿古的紅色矮胖圓筒，讓這位信使挺喜慶，當然，回信也沒什麽讓人沮喪的事。

教授在回信中說：「天氣很好，我相信你也過得很好，如果願意，我還是希望你能離開。」

這是教授一直以來的想法，她和我，都堅持着自己的想法。

她失望過，並且接受了失望。

我則還在尋找，仿彿一個孩子，得到了新玩具，就忘記了自己當初為什麽想要這個東西。新玩具吸引了所有當下注意力，於是那個起因和之後的結果，就都不重要了。

雲和天空一樣，都不會死去，正如一朵浪花，不該忘記自己本來是水。

教授在回信最後，仍如同當年那樣，寫了一句祝福的話：

「將此時此刻變成你人生之中最美好的一刻。①」

我想，我的去信，并沒有那麽好。但當我寫給她的時候，我知道，即使她仍然在倒立之中，卻不會忘記如此回復。人，總是一開初就成為了自己，如同一根竹子，從來不是在改變中才得到自己。我們的任何成長，都只是一粒種子成為更大的種子，而那些根葉花果，只是種子的另一件外衣。衣服會破舊，會買新的替換，但不曾改變的，也就不會改變。

走着走則，我就慢慢回到了山腳下，雲和塔尖，都依然停留在遠處。

我想：「身外的一切，都不會如我一樣執拗。」

花只會成為花，路也一直是路。山會傾塌，丘陵和谷地能夠互換，只是它們並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麽變化。每一種生命，都只是隨順着自己，不會感覺自己愚蠢，於是尋求智慧；也不會後悔哪裏沒做好，就自責自勵。我曾經很容易就理解了一些東西，但卻從沒發現，那些尋求和激勵，其實也是一直錯誤的念頭。

我很執拗。

但這就是一直以來的我。我知道了這一點，並不是因為執拗是我，也不會堅持我是執拗。我只是知道了，自己很執拗，也明白了，自己並不是任何一種感覺，但任何感覺又都是我。我感覺得越細，也就能夠越熟悉自己。

教授曾經這樣告訴我：「她向很多人學習，這些教育讓她變成了如今的自己。」

我認為這樣並不準確，但沒有說出任何否定的意見，我并非對她有所隱瞞，而是我深深明白，這不是兩個人的事。

一個人很孤單，很難受，我們可以尋求安慰，得到擁抱，甚至得到真正智慧的教導，但有些事，只能一個人完成，誰也無法代替。這就是自由。

一位老禪師，一輩子都沒有得道。他老了，牙也掉光了，看着自己的徒弟津津有味咀嚼，覺得自己很饞。就問徒弟：「徒弟，這是什麽味道？」又問：「徒弟，那是什麽味道？」問啊問啊的，就問煩了徒弟們，一個剛入門的實在忍不住，就說：「自己嘗嘗吧。」

教授講給我這個故事，然後問我：「你說，老禪師會因為這句話得道嗎？」

我說：「既然有這個故事，他一定會得道吧？」

「自己嘗嘗吧。」教授如此結束我們兩個的對話。

——

注①：一行禪師語。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