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流一日:创作·意淫·阅读·政治

津轻海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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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流,更通俗易懂的名称叫自由联想。由日常所见所闻而来的自由联想本应止于个人,现在选择挑选某一天的意识流/自由联想片段发表出来,是着眼于它们涉及或大或小的我认为是重要的公共议题,这样的文字发表出来大概不会跟《我的首次一夜情》(My First One Night Stand)那样被熟人或陌生人窃笑或笑出声。当然,我的或某个人的首次一夜情也可以涉及或大或小的公共议题,但这方面的讨论只能留待来日了。


去年的春天(photo credit:津轻海峡)

夏目漱石要是活在今天一定是个网红。他富有急智,脑筋和笔头都不是一般地灵活,不但善于写小说,也善于写妙语。即使是一流作家,也不是人人都是这两种能力兼备。

在小说《草枕》的开头,漱石写道:“一边攀登山路,一边这么想:敏于心智会格格不入,囿于情面会随波逐流,一意孤行则会进退维谷。” 这些话是妙语,但富有启发性,不是扮聪明抖机灵的那种妙语。

于是,一边打字,一边这么想:创意写作过于雕凿会令读者感觉是疲劳轰炸(审美疲劳),竭力迎合读者则会越写越下三烂,完全不考虑读者则会陷入自拉自唱自我封闭,总是写重大的话题令人厌倦,总是写小确幸有令人感觉是凝视肚挤眼;漱石的小说人物说是人世难住,写作难写则是人世难住的一个小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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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實在太好了,反而讓人覺得空落落的。字字精巧,結構嚴密,每一行都像是被精雕細琢過的語言藝術,...。” 按照二十世纪美国著名小说家,文章大家E. B. White的见解,行文是连续是精雕的文句是不好的,因为这样的文字会让读者很快感觉受不了,就像阁下一样。阁下的见解与White相同。

我本人喜欢举的例子是:你拿起一本宋词三百首,读不了三分钟就要头晕甚至头痛,因为文句每一句都精巧,都华美无比,你很快就陷入审美疲劳,读不下去了。

“對比之下,自己的寫作變得蒼白起來。小說家總能精準捕捉生活的細微處,把人性裡最複雜、最不可言說的東西寫進故事,而自己卻只能停留在表層,用詞直白,節奏簡單,甚至在寫作時還得不斷考量讀者能不能理解。這樣的文字,很難讓人滿足。小說家不需要討好誰。”

阁下这些话貌似大可商榷和讨论。

小说家确实不需要讨好谁,小说家关起门来自拉自唱,警察一般也不会来抓。但小说家之为小说家就需要有读者,要是没有读者,小说家及其小说就一钱不值。是的,我在这里提到了钱,因为小说与钱有一个共性,即它们只有在流通中才能有价值,才能实现价值。

也就是说,小说虽然不必讨好谁,却必须有读者,要谋求读者的理解,避免可能的误解,这样的谋求和避免,一正一反皆可名之为讨好,哪怕只是为了讨好一两个人。

又,判断一个小说家是否是一把好手,不一定要看他是否“總能精準捕捉生活的細微處”,或能“把人性裡最複雜、最不可言說的東西寫進故事”。捕捉生活中的大是大非,把最简单的人性写成故事,如面对流氓的赤裸裸的威胁,有人选择挺身而斗,有人选择屈膝投降之类,这样的小说也可以是传世的杰作。

讀不下去的小說,寫不出來的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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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索寓言新编(8):大灰狼与小山羊

小山羊对一群新认识的朋友说:我们那里来了一只大灰狼好凶好厉害,已经咬死吃掉了很多羊,我爹爹前天也被咬死;我爹爹一度是头羊呐,很强壮的。我昨天在山脚歪脖子树下看到它的身体只剩下一点皮毛,还有一对角;你们说,大灰狼厉害不厉害?

小山羊看似很自豪地大讲大灰狼如何威武,它的朋友们大都对它投以鄙视的目光。但一只睿智满满的山羊对身边的孩子说:听见了吗?千万不可得罪大灰狼,不要惹它起杀心。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小山羊和睿智满满的羊,但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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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安德鲁·米勒是美国一位已故的语言学者和日语教学专家,超有趣的书评写手,可以写出辛辣又滑稽的评论令读者忍不住发笑。例如,他在评论东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一本书时写道:

这本书是“一个充满幻想和愚蠢的大杂烩,由日本最负盛名的学术机构以十足的严肃予以出版。这本(旨在谈日语书写系统的)书没有给我们讲述有关日本书写系统的任何事情,也没有讲述任何其他的事情。它唯一的成就是提出了一个尚未回答的问题——这种书的出现是因为东京大学出版社没有人能读懂英语,还是因为没有人能读懂日语?”

米勒批评人很厉害,别人批评他批评得也厉害。法国一位日本研究专家批评他的专著《日本的现代迷思 - 语言与其他》,Japan’s Modern Myth - The Language and Beyond,说他洋洋洒洒300多页的专著谈日本,但援引的第一手日语资料却只有区区八种,而且八种之中大量引用的只是一两个人,其援引也常常是不完整的,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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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完全不懂物理学、甚至连初中物理课和代数考试都不及格的先生对众人大谈他的现代物理学的学习心得,以及在过去一年来他组织的现代物理学系列研讨会及其可观的成果。看着那位先生的意气风发,滔滔不绝,不禁想到汉语中的一个词——意淫。“淫”的本意是过分,如,“淫雨霏霏”。意淫的本意就是想多了,想过了。这世上万事万物皆可意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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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看到的非常有趣的一点:面对台海两边的生死存亡问题(台湾方面不用说,中国人则是要被迫充当炮灰、为骄傲地实行独裁专制的中共权贵心目中的“伟大的民族复兴”增光),这里的台湾人和中国人貌似都在努力回避。中国人回避可以理解,因为他们要是说自己或自己的孩子的命虽然是小命但也不愿拿来给任何人做嫁衣裳,便可以被中共以言治罪。台湾人的回避就很有趣。是因为认为这不是一个现实的问题吗?是认为多谈无益也无用,已经认命了嘛?是寄希望于最坏的事情不会发生吗?是因为这问题已经很清楚了,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清楚,不需要讨论探讨了吗?

烏俄陰影下的全球新格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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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认为传统小说(不仅是巴尔扎克式西方古典小说,还包括民间传说故事,中国的笔记小说、章回小说,当代的侦探、科幻、奇幻等通俗小说)与所谓的现代文学小说(以福克纳、伍尔夫、纳博科夫等人为代表,包括帕穆克在内)有本质上的区别。”

完全认同。另外还想添加一句:很优秀的小说家往往是很蹩脚的批评家。在中国,优秀的小说家阎连科就是这样的例子。在俄罗斯,优秀的小说家果戈里(批评他自己的作品)和托尔斯泰(批评莎士比亚戏剧)也是例子。

“逐渐地,我开始看出小说中心呈现的根本知识—关于世界的状况,也有关生活的性质”,帕穆克这种话纳博科夫听到会嗤之以鼻,因为他认为读者想从小说中寻求关于历史、社会、人生的真实而有用的知识是糊涂,是缘木求鱼,而作者试图提供这种知识则是小说艺术当中无甚价值的旁门左道。纳博科夫的话显然很有道理。

直觉与反思:读奥尔罕·帕穆克的《天真的和...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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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轻海峡喜歡細讀文學作品,鑽研文學翻譯,也喜歡把社會與政治當作文學作品研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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