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花

多年后，王翁须被追封为“悼后”，不过，她已无从知晓。这个封号就像她人生中大多数遭遇一样， 是她无法主宰的命运的一部分。乍得权力宠幸，旋即却又死于一场政治风暴，若非儿子离奇地成了君王，她的一生将如无数沉默的女人，成为秘密。

翁须八九岁时便被讨来寄养在广望（地处河北涿郡）节侯子刘仲卿家中学习歌舞，四、五年后， 也许是看她出身贫寒无所依傍，刘仲卿竟打算将她转给邯郸来求歌舞者的贾长儿，翁须急忙回家向母亲王媪求助；母女俩惊惶中逃到了平乡。刘仲卿随即赶到，面对王媪的责问 “我只是把孩子寄养在你家，并不是卖掉她，你怎么可以随意把她交给其它人呢？”刘仲卿只是简单地敷衍：“我没有。”便带走了翁须。过了几日，王翁须乘坐着马车经过家门口，呼喊道：“我要被迫离开了，估计将去柳宿。”王媪和丈夫王迺始到柳宿，果真见到了翁须。王媪想要提出诉讼，翁须却让她放弃，“哪里不可以居住呢？妈妈这样做不过是徒劳罢了。”王媪让王迺始看护翁须，自己回家筹钱准备去邯郸的路费。谁知还没等她筹到钱，丈夫却已经回来了,“翁须已经去（邯郸）了，我没有路费，无法跟着她。”王媪再也没能见到她的女儿。

二十年后，面对汉宣帝所派官员的质询，贾长儿回忆，“当年，太子舍人侯明处长安非选歌舞者，翁须等五人被选中去了长安。都进入了太子家。”命运之神似乎开始眷顾王翁须了，她为汉武帝的孙子史皇孙生了一个男孩，即后来的汉宣帝刘询（病已）。但四个月后，巫盎事件爆发，卫太子、史皇孙都被杀，王翁须也被株连处死，只有刘询因为还是婴儿，被收押在监狱，幸存下来。

西汉后宫女子的来源有很多， 例如民间身世清白人家的女儿 “良家子”.（文帝窦皇后）、 皇亲（武帝陈皇后）、国戚（宣帝霍皇后），普通官吏的女儿（元帝王皇后）……但为了讨好皇帝，或想赢得政治筹码, 不少有心人仍着意储备美女，并培训其歌舞才艺.以期有朝一日可以得到皇帝的青睐。这些歌舞者从何而来，却很少有人说得明白，她们或如被设计得如鲜花盛放般出场，赢得君王屡屡回顾；或如妲己般出生时即父母双亡，却奇迹般存活下来，天生魅惑。只有王翁须， 因她短暂的幸运和无辜早逝反而得到了在史籍中透过他人之口陈述一生的机会。

近日无意中翻开《金瓶梅》，看到这样一段文字，“这潘金莲，却是南门外潘裁的女儿，排行六姐。因她自幼生得有些姿色，缠得一双好小脚儿，所以就叫金莲。她父亲死了，做娘的度日不过，从九岁卖在王招宣府里习学弹唱，闲常又教他读书习字。…到十五岁时节，王招宣死了，潘妈妈争将出来，三十两银子转卖与张大户家，与玉莲同时进门。大户教他习学弹唱。…一日，主家婆邻家赴席不在。大户暗把金莲唤至房中，遂收用了。” 一个因家贫而被寄养转而被卖，另一个因家贫而被母亲直接售卖。看来贫家女子生得好，即增加了被出售的可能。

又想到《聊斋.聂小倩》中，小倩自述其身世，“小倩，姓聂氏，十八夭殂，葬寺侧，辄被妖物威胁，历役贱务；觍颜向人，实非所乐。” 哪怕死去，也有鬼怪逼迫女子出卖自己！